读历史越久你越会发现,想描述一段历史,从哪里说起是门很高深的学问。我们对于中日近代恩怨的论述,大多会从七七卢沟桥事变、东北“九一八”事变之类说起,远一点的能追溯到甲午战争。相比之下,日本人的视角比较奇葩,他们一般会将回忆的起点放在1886年的长崎,具体地点居然还是一家妓院。
1886年7月,北洋水师受命在朝鲜附近海域进行巡弋操演。身为当时的“远东第一水师”,该舰队在海上演练一圈后停靠在日本长崎码头进行检修,并对日本进行“亲善访问”。
作为中国自有海军以来第一次访问日本,长崎这个到访地挑得很耐人寻味。这个港口是日本离中国最近的地方,历史上受中国影响极深,明代著名“海贼王”郑志龙甚至曾在这里建立过他的小王国。去年笔者去游玩时,发现当地不仅有中国式的寺院,甚至还有孔庙,想来当年一定有不少中国人在此生活。不过,倒回100多年前,北洋水师的水兵上岸后既没有祭孔,也没有拜佛,更没心思跟当地的华侨搞联欢,而是直奔一个他们最感兴趣的地方:妓院。
上岸就逛窑子是那年头不少海员的习惯,其实也没啥大惊小怪的。但历史跟中国开的一个玩笑在于,中日这对比邻而居的国家,在出入红灯区的风俗习惯上居然有很大差别——本来凡事儿就死板教条的日本人,在逛窑子时也要讲“程序”,日本嫖客进门后一般都要先跟姑娘谈人生聊理想,混熟到一定程度才能进行下一步,整得比谈恋爱还复杂。
可我们“质朴”的大清水兵哪懂这一套?本着“大爷花钱就图个爽”的原则,估计一进门就“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行事孟浪加上言语不和,一来二去双方就起了冲突。
在人家地盘上搞事儿,当然没有赢的道理,一通仗打下来,清朝水兵很快被闻讯赶来的日本警察制服了。虽说日本警察确实有拉偏架之嫌,但至少顶着维护治安的名义,咱也不好说什么。但水兵的第一反应是当地黑帮来替妓院出头了,于是从船上一口气喊来400多号兄弟,直接踢了对方的场子(袭击了当地警察署),还用军刀刺死了一名日本警察。此举引发公愤,让上岸的清朝水兵撤不回来,留在船上的水兵为了解救袍泽,调转“定远”“镇远”两舰上12英寸的巨炮朝向港内,战事一触即发。
说来搞笑,在这当口,最急的既不是中国水兵也不是日本市民,而是个英国人。此人就是担任北洋水师总教习的琅威理,跟当时大多数跑到东方来讨生活的西方冒险家一样,这哥们儿一见有仗打就特兴奋。他提议,如今清国的海军实力超过日本,“定远”“镇远”两艘7000吨铁甲巡洋舰更是远东无敌,考虑到两国积怨已久,这仗早晚要打,晚打不如早打,怕个啥!
历史不允许假设,但假设历史确实是很有意思的。如果大清国当年听了这位洋教头的提议,借口长崎寄港事件开炮,甲午战争会提前好几年爆发,面对当年还不是个儿的日本海军,北洋水师再腐败也不可能输。如果此战得胜,中日关系后来怎么发展可就难说了。
万幸或者不幸的是,李鸿章没有接受琅威理这个冒险的提议,反而公开承认:“争杀肇自妓楼,约束之疏,万无可辞。”承认罪责在己。而日本人被北洋水师的大炮巨舰一通吓唬之后,本以为长崎将遭受灭顶之灾,万万没想到李中堂居然如此好脾气,于是赶紧老老实实地赔款道歉。事件就这样在双方各退一步中了结了。
“长崎寄港案”给日本人留下的阴影是深刻的,自此,日本开始玩命地发展军备,全民捐献买军舰的传统都肇因于此。不理解这段历史,你是很难理解中日关系为什么会搞成后来那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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