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龙
“研究建设稷下学宫模拟展示馆”,今年的山东省政府工作报告再提稷下学宫。这里是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主阵地,最早的国家研究院和政府智库,最早的公立大学办学地。150年里,学士百千,流派纷呈,它是东方的雅典学园,也是当时全国文化交流中心。稷下学宫,成为2300多年以来,齐鲁大地的文化地标。
田氏代齐
依靠人才强国
跨淄博临淄区与潍坊青州市两地有座海拔仅171米的小山,据《齐乘》记载,此山曾建有祭祀“五谷之神”后稷的祠堂,故而得名稷山。齐国都城临淄的西门也因这座山而被命名为稷门,著名的稷下学宫就位于稷门附近。1943年,一块刻有“稷下”二字的明代石碑在这里得见天日,一同出土的还有不少战国时期的瓦当、石砖,深藏地下两千多年的稷下学宫遗址终于现身了。
稷下学宫的创始者是田齐桓公。需要说明的是,此齐桓公并非“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春秋霸主齐桓公小白,而是田氏代齐后,田齐政权第三代君主田午,也就是初中语文课本《扁鹊见蔡桓公》中那位因为讳疾忌医,最终病入膏肓的蔡桓公。
田氏代齐后,新政权面临重重困难。田和称侯仅两年就去世了,随后的齐废公田剡也没有多大作为,最终被弟弟田午杀害并取而代之,所以田齐桓公田午这君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此时齐国外部的魏、赵、韩三国虎视眈眈,内部的政治经济状况也不景气,正是用人之际。于是,田齐桓公下令在稷门附近设立稷下学宫,招揽天下贤士,聚徒讲学,目的是为自己出谋划策,巩固田齐政权。
不过,稷下学宫真正开始聚拢人气,是在田齐桓公的儿子齐威王时期。齐威王初即位时,喜好声色,饮酒作乐,常常通宵达旦,不理朝政。后来在邹忌、淳于髡的劝谏下,痛定思痛,进行变法改革,齐国逐渐富强起来,出现了司马迁笔下“齐临淄十万户,市租千金,人众殷富,钜于长安”的繁华景象。
俗话说有钱好办事,家底厚实起来了,齐国对稷下学宫的投入也大大增加。稷门之外修起了康庄大道,两边建筑府邸林立,高高的大门,宽阔的房屋好生气派。齐国的尊师重道之举很快就名扬在外,引来各地贤士前来落户,一时人才荟萃,齐宣王时更是达到了巅峰,出现了“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的盛况。
从田午执政时初建到齐威王在位时的初步兴盛,再到齐宣王期间的鼎盛、齐国末代君王田建时期的衰微,直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稷下学宫在中国历史舞台上共持续了近150年。
英才云集
组建社科综合体
稷下学宫被誉为最早的公立大学,其实这只是它职能的一个侧面而已,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稷下学宫堪称是集政治、学术、教育功能于一体的巨无霸式社会科学综合体。
齐国君主创办稷下学宫是利用天下贤士的谋略智慧,为其完成富国强兵、争雄天下的政治目标服务,贤士们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因此,但凡能来到稷下学宫的人,都不是消极遁世之辈。他们有着积极参与政治的现实功利思想,高谈阔论、竞相献策的根本目的,是期望自己的“提案”被齐国君主采纳,从而施展政治抱负。齐国君主们也经常针对治国理政遇到的问题来咨询先生们,所以,稷下学宫首先充当着齐国政府智库的作用,相当于齐国的“政策研究室”。
齐国做事总是大手笔,除了一流的硬件设施外,稷下学宫高标准的人才引进待遇更是令当时各国望尘莫及。对于寻聘和自来的各路学者,战国时期各国都以士相待,齐国却根据他们的学问、资历和成就分别授予客卿、上大夫、列大夫以及稷下先生、稷下学士等不同称号。
先秦诸侯国中,在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由此推断,稷下学宫的客卿相当于享受齐国“副总理”待遇,上大夫和列大夫也得是享受“正部级”和“副部级”待遇,齐国对学者贤士的尊重可见一斑。况且在当时,能得到稷下学宫评定的高级职称,本身就是无上光荣,受列国认可。所以,稷下学宫又有敬老崇文、统战联谊的功用,相当于齐国的“参事室”。
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几乎各个学派。儒家、法家、道家、墨家、名家、兵家、农家、阴阳家、纵横家、小说家……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左右,其中著名的学者有孟子、淳于髡、邹衍、田骈、慎子、申不害、荀子等。这些人都是真正的业界泰斗,我们所说的百家争鸣,很大一部分的成果都是产自稷下学宫,也就难怪它能与同时代的雅典学园齐名了。可见,稷下学宫不仅是当时齐国的“社会科学院”,而且也是当时整个中华地区的文化交流中心。
海内学者精英云集,自然引来不少慕名而至的年轻后生,对于这些充满求知欲的有志青年,稷下先生们总是不设门槛,倾囊相授。没有考试,也没有确定的学制年限。收什么样的学生、教授哪些内容、怎么教授、什么时候结束学业,完全由稷下先生自己做主和安排。
讨论、游学、社会实践,这些洋气的教学形式在稷下学宫里早就司空见惯。言传身教间,稷下先生又为列国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学者和公务员。稷下学宫这所齐国“社科院大学”,算得上是中国古代公立大学的先驱了。
海纳百川
成就文化高峰
作为东方大国齐国的国都,临淄的富庶繁华无与伦比。学识渊博的稷下先生们乘着豪华的马车来来往往,众多的稷下学生跟随着进进出出,想必也是蔚为壮观。稷下学宫好似一棵蓊郁的梧桐树,招来了众多身价高贵的金凤凰,当时各学派极负盛名的76位先生,在这里享受着至尊的礼遇。号称“稷下之冠”的淳于髡曾贵为上卿,被赐予黄金千两,革车百乘;孟子被尊为客卿,每次出门都“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阵容相当豪华。
但是,贤士既然能称为贤士,自然不会单纯为了名利而长期委身于自己不喜欢的地方,稷下学宫能够持续繁荣150多年,显然还有许多别的原因。
一边吃着朝廷俸禄,一边保持独立自由,在等级森严的古代社会,稷下学宫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这个问题上,齐国君主颇有智慧。稷下学宫的游戏规则是,学宫里的诸子不任官职,没有实权,因此不必对自己的言论负行政责任。古籍中记载他们“不任职而论国事”、“不治而议论”、“无官守,无言责”等,都说明了这个特点。当然,稷下学者中亦有个别人偶尔被邀请参与过一些外交事务,但仅是临时性的,顶多算友情客串。
包容是稷下学宫的仪轨,人与人之间,学派与学派之间都是如此。在这里,职称头衔的分配,对各个学派雨露均沾,尽量一碗水端平。故而,学者彼此没有违心之说,没有一言之堂,不为权威者所垄断,不为善辩者所左右。诸子百家言论自由,畅所欲言;学术自由,著书立说。“王霸之辩”、“天人之辩”、“人性善恶之辩”、“义利之辩”、“礼法之辩”百花齐放,创造了中国古典学术的辉煌。
同时,稷下学宫又是极度开放的,对学术“大牛”尤为如此。你来我欢迎,你走我欢送。荀子“年十五始来游学”,70岁左右离开。其间,他曾三次担任稷下学宫的祭酒,相当于今天的大学校长,因齐国政治动荡,中途又三次离开齐国,先后到楚国、秦国、赵国谋求发展。来来去去,去去来来,稷下学宫依旧对他敞开胸怀,祭酒尊位随时虚位以待。从一个着青衣长袍的翩翩少年渐渐成长为谦谦学者,时光荏苒,在荀子眼中,稷下学宫的魅力却从未削减。
“齐王乐五帝之遐风,嘉三王之茂烈;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1400年后,司马光在《稷下赋》中如此讴歌。在自由、开放、包容的稷下学宫里,学者们高谈阔论、各抒己见,形成了战国诸子百家的一座座文化高峰,也成为齐鲁大地乃至中华大地独一无二的文化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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