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煤台蒸汽时代的难忘印记
2017年04月0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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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南机务段拆除上煤台的场景。 张汝峰 摄
   □张汝峰
  蒸汽机车时代,煤是机车的“口粮”,为给机车加煤,各机务段都建有上煤台。作为蒸汽机车回段整备作业的重要设施,上煤台因蒸汽机车而生,随着蒸汽机车的淘汰,它也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摆脱不了被拆除的命运。作为蒸汽时代的鲜明标识,在济南机务段,也有一个上煤台,1911年建成,1991年拆除,前后存在了80年。
  1899年(清光绪二十五年)1月,清政府派总理衙门大臣许景澄为津镇铁路督办。5月18日,许景澄与英商汇丰银行、德商德华银行草签了《津镇铁路借款合同》,借款740万英镑,九折实付,年息5厘,期限50年,合同规定北段由德商承办,南段由英商承办。
  据史料记载,由德国工程师司马门(音译)设计,1910年中德开始合建济南机务段。1911年,在德国人段长沟劳波(音译)、工程师哈尔曼(音译)等人的亲自监督下建成济南机务段。当时的建筑有:机车库(仅有十股道)、机械场、段长室、锅炉房等。机械设备有:上煤台、转车台、道岔、水塔等。运营机车15台,机车型号是德国造“三三”型,工人约一百名。同年,德国人高郎(音译)任济南机务段首任段长,并将设在鹊山的津浦车头房移到济南现址。
  建段之初,经营管理操纵在德国人手中,基础薄弱,设备陈旧,运营落后。机车常途中停车烧汽,仅能白天行车,列车制动靠闸夫手闸制动,仅能牵引旅客列车4至5辆。
  机车整备仅靠铁锨、筐担、钩铲,以笨重体力抬、扛、推进行作业。当时的上煤台非常原始,在铁路边上用枕木搭建一个与机车煤水车等高的平台,先用大筐通过两段斜坡将煤抬到“煤台”上,等机车停稳之后,再由上煤工人用铁锹装到煤水车上。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和军阀混战时期,济南机务段的工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贫困潦倒,还要承担极其繁重的劳役。当时机车运营方式为包乘制,二人一班值乘跑天津,中途不换班,常常忍饥挨饿,筋疲力尽。在上煤台工作的给煤工人更加苦不堪言,“担子重,煤台高,年纪轻轻压弯腰,抬起筐,泪眼来,煤台好比断头台”便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1937年,卢沟桥“七七”事变爆发。1938年1月日寇占领胶济铁路全线,从此,济南机务段落入日寇的魔爪之下,工人备受压榨和摧残。日寇逼迫工人劳作时间长达十余小时,乘务员的劳作时间有时竟达几十个小时。在劳动安全上,视工人生命如儿戏,没有丝毫保护措施。1940年夏天,一名姓王的擦车工人在上煤台擦车时被挤死,尸体在酷暑中摆放三天,溃烂发臭,日方竟无一人过问。寒冷的冬天,给煤工人吃糠咽菜,衣不遮体,饿得头昏眼花,还要抬着二百多斤的煤筐上煤台。曹士英等七名工人又饿又累,昏倒在煤台上,被日方监工认为是“偷懒”,当即抓到警务部,灌凉水,用棍子毒打一顿。
  新中国成立后,工人翻身当主人,大家干劲十足,争相为新中国建设贡献一份力量。上煤台的工人天天脸上带笑,哼着小曲为蒸汽机车加煤,加班加点从不言累。火车司机努力多拉快跑,1952年6月5日,ㄇㄎ1型1213号机车组王宝琦机班曾在炒米店、崮山间创出全路闯坡新纪录,受到铁道部通报表彰。
  为提高加煤效率,减小给煤工人的劳动强度,济南机务段拆除了原来简陋的上煤台,新建了一个钢铁架构的上煤台。其造型就像个大漏斗,蒸汽机车入库线在上煤台的下面,入库机车要先加煤后入库。给蒸汽机车加煤时,北侧的机械将煤传送到最高处的煤仓内,待机车煤箱对准放煤口时,开闸放煤。
  父亲是1958年来到济南机务段的,开的就是蒸汽机车。他说,解放型机车煤厢装煤量9.6—15吨,胜利型机车煤厢装煤量15—17吨,人民型机车煤厢装煤量15吨,建设型机车煤厢装煤量15—17吨,前进型机车煤厢装煤量14.5—21.5吨。每次加煤只需2分钟,日加煤能力可达700吨以上,极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小时候,我曾经跟随父亲进过蒸汽机车司机室,看到那么多的手轮、仪表、阀门,心情异常激动,摸摸这、看看那,结果不小心踩上了炉门的“脚蹬阀”,炉门“啪”的一声自动打开,把我吓了一跳。
  1989年,我也进入济南机务段,成为一名机车司炉,圆了和蒸汽机车亲密接触的梦想。然而事实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美好,蒸汽机车要把水变成蒸汽动力,要求司炉、副司机必须要有过硬的焚火技术,14分钟280锹,簸箕型火床的训练标准,各种规章和专业知识,半军事化管理,对我来说都是严峻的考验。
  最使我刻骨铭心的是蒸汽机车的冬季工作,碰上煤不好烧,正在爬坡的机车越走越慢,那真是心急如焚。上坡一身汗,下岭一身霜,司机室四处透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乘务员的工作服更是满身油污,有个顺口溜是这样说的:“远看像要饭的,近看像逃难的,仔细一看是机务段的”。
  1979年底,人民型机车全部从济南机务段调出,客运机车全部实现了内燃化。1990年,解放型2401号、前进型472号两台蒸汽机车调出,济南机务段蒸汽机车时代彻底结束,上煤台也彻底失去了用武之地。
  从此,我的工作由蒸汽机车司炉变为内燃机车副司机,每次出乘归来,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处在整备场东侧的上煤台,它横跨在股道上面,有点像“凯旋门”。每次机车驶过,我都向它行注目礼,仿佛依恋一位慈祥的老者。
  1991年,段上决定拆除上煤台,重新整治段容段貌。老司机们都依依不舍,父亲听说后也从家里来到段上。当工人爬上上煤台,开始切割支架时,我看到父亲的眼睛湿润了。父亲开了一辈子蒸汽机车,对上煤台有着几十年的感情,看到“老伙计”要从眼前消失,内心很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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