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龙
“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孟子的这句话道出了春秋战国时期列国纷争的残酷性。然而,现实永远比文字更精彩,这一点,从临沂凤凰岭鄅国大墓可以看出。进与退、胜与败、兴与衰,真实的鄅国历史,就写在鄅国青铜器那条条疤痕和裂纹里。
鄅国是位于山东临沂的一个妘姓古国。妘姓历史悠久,身份高贵,系上古“祝融八姓”之一。鄅国开国源于西周初年的那场大分封,当时,鄅国国君被周天子封为子爵,这是个四等爵位,地位不高,鄅国自身的国家实力在列国之中也不出众。
鄅国是个小国,其治理范围还不及今临沂兰山区的一半大,国都位于今临沂兰山区南坊镇鄅古城村。西周时期,鄅国安居一隅,过得倒也自在。进入春秋时期,群雄争霸,鄅国这样的小国可就要遭殃了。
一天,鄅国国君到城外去视察郊区民众的农业生产情况,这本是一个履职尽责、体恤百姓的善举,却给鄅国国君惹来一场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的悲剧。
邾国是鄅国的西邻,原本倒也能睦邻友好,可进入春秋之后,邾国尚武强悍的基因一下子被激活,不断找鄅国的麻烦。这次,趁鄅国国君外出,鄅国上下没有防备,邾国突然发动“闪电战”,出兵袭击了鄅国国都。邾国军队轻而易举就攻入城中,一阵烧杀抢掠后,生擒了鄅子的夫人、女儿以及大批宫娥使女,继而强占了鄅国“沂西之田”。鄅国本来就弱不禁风,又没有国君在城内指挥调度,这下子几乎亡了国。
望着城内的惨状,鄅国国君的内心彻底被击垮了:国不在,家不在,还有什么可留恋的,还不如豁出这张老脸试试看。此时,无家可归的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直奔邾国国都,低头去向邾国国君求情。经过几番苦苦哀求,邾庄公终于答应将鄅国国君夫人放回,但却拒绝归还他们的女儿。
鄅子无可奈何,只得领着妻子离开邾国。鄅子没啥关系背景,只能暗暗叹息,好在这位鄅国夫人是宋国卿大夫向戌的女儿,于是,老两口赶紧向宋国求援,希望能够救回自己的女儿。
向戌和儿子向宁决定教训教训邾国,于是他们上奏宋国国君,请求发兵讨邾。宋国国君一向倚重向家父子,同时也想借这个机会发笔战争财,于是应允了。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3年),宋国出兵攻打邾国的重镇虫邑,足足打了三个月,终将虫邑攻下。
此时邾国处境危险,南有宋兵压境,北有鲁国虎视眈眈,怕遭夹击的邾庄公慌了手脚,连忙请邻国出面讲和,答应不再攻打鄅国。可这种不痛不痒的承诺怎会让人放心,宋公责令邾国归还了鄅国的俘虏和财物,一场复仇之战才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不过好景不长,向宁后来在宋国发动政变失败,逃到了国外,向家在宋国的势力彻底倒台了。常言道“唇亡齿寒”,鄅国失去了宋国这个大靠山之后,邾国很快就卷土重来,灭掉了鄅国。
列国纷争时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伎俩司空见惯。鄅国灭亡后,鲁国又心怀鬼胎攻打邾国,公元前493年,邾国战败,屁股还没坐热,邾国就被迫将刚到手的鄅国国土让给了鲁国,从此,鄅国退出了历史舞台,变成了鲁国的属地。
1982年冬,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山东工作队在临沂市河东区抢救发掘凤凰岭遗存,先后清理出88座墓葬,其中最大的一座被认定为东周古墓。
据了解,河东区凤凰岭上原有五个高大的封土墩,农田平整时将其中三个夷为平地,仅存两墩,发掘的东周墓就是其中的一墩,位于凤凰岭中部的最高峰。这座墓面积近100平方米,由车马坑、器物坑和墓室三部分组成。主墓北侧的器物坑中,出土了编钟、鼎、矛、弓、簇镞等珍贵文物,充分说明此墓的主人生前身份级别之高,不是一般的都邑领主,当属封君抑或诸侯国君之墓。综合考虑,这座大墓的主人被判定为春秋晚期的一位鄅国国君。
东周大国鲁国,也只是在1997年的时候出土过一套石磬,至今尚未出土过编钟。而小小的鄅国居然发现了成套的编钟,足以说明这个小国当时有着发达的礼乐文化和先进的青铜铸造业。
令人惊讶的是,出土的编钟虽工艺精湛,却有被人为毁坏和后来又焊接补铸的痕迹,上面的铭文均被人为锉磨。铜鼎被砍砸和毁坏的痕迹更严重:或缺盖,或足残,或口沿残破,或腹部被砸破,有的鼎足、鼎耳有明显的砍砸和再次焊接补铸的痕迹。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之间战争不断,也留存着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如果灭掉某国,就要将该国的重器掠走。这就是被孟子抨击的“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
毫无疑问,抢走鄅国编钟等国之重器的是邾国人,将编钟上的铭文锉磨、据为己有的也是他们。只不过,当宋公派军队攻下邾国重镇虫邑,归还俘虏的同时,这些被掠夺的礼器也重新回到了鄅国的怀抱。显然,邾人只是迫于宋国压力,归还并不心甘情愿,因此,很有可能又在这个时候将部分青铜礼器和编钟进行了报复性砍砸破坏。鄅国痛心之余,只能忍气吞声,回头仔仔细细进行了焊接补铸,成了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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