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一次集体相亲活动中,相亲对象在互相交换简历。在日本,带着简历去相亲已成为常态。
这种批判虽然听来解气,但总有点似是而非。在婚恋活动中,很多国家虽然不像咱们这么“明码标价”,但却同样存在类似的歧视。而且,这样的事情居然更多地发生在美国、日本这样的“高配”国家。“门当户对”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本报记者 王昱
“收入歧视”
让你相不起亲
就在中国人民为“相亲价目表”义愤填膺的这段日子里,我们的东邻日本也在为找对象发愁。今年7月4日,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与人口问题研究所发布的报告显示,2015年日本男性50岁仍未结婚的比例达到23.37%,创下历史新高。这个数字意味着日本如今有约四分之一的男人几乎终生打光棍。然而,你如果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日本人“单身贵族”思潮盛行就错了。另一项最近的调查显示,在日本18至34岁未婚者中,85.7%的男性“想要结婚”。也就是说,日本男性不结婚,其实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在日本,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就存在着大量面向单身男女的“婚活杂志”,除了刊登一些相亲信息,还会讨论男女方相亲的“资格”问题。日本单身女性及其家庭始终把男方经济状况作为重要择偶条件。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是日本经济全盛期,当时日本女性的择偶条件是“三高”:高收入、高学历、高个子。泡沫经济破灭后,她们看重的条件变成“三C”:Comfortable(收入宽裕、生活舒适)、Communicative(彼此沟通、门当户对)、Cooperative(合作、协助)。进入21世纪后,“三C”演化为“三低”:低风险(有保障家庭的雄厚经济基础)、低姿态(放弃大男人主义)、低依存(不要把家务育儿等事全推给女方)。不难看出,随着时间推移,不管日本女性对男方的其它要求如何千变万化,却一直死守经济条件这道防线。
那么,经济条件到底有多高呢?日本Naver网站曾对3500人进行婚恋调查,其中75%的20岁至30岁未婚女性要求男方年薪至少是4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4万元)。而20岁至30岁的日本男性中,只有15.2%能达到这个指标,30多岁的男性达到这个要求的比例也只有37%。看看这两个比例间的差距,你就能明白为何那么多日本人终身未婚了。
在日本,女性一旦结婚,大多要辞去工作专心当家庭主妇,丈夫的收入要承担起一家人的开销。400万日元对于一个人来说也许不少,但对一家人来说就显得很勉强了。正因如此,日本女性才在明知钻石王老五不好找的情况下,依然咬定青山不放松。
事实上,日本的这种情况还催生了另一个更怪的现象:高收入女性在相亲中也遭遇歧视,年收入超过1000万日元(约合60万元人民币)的女性被称为“合婚怪兽”“相亲炸弹”,被认为基本找不到对象。究其原因,是因为很难找到能够挣到两倍于这种收入的男性,以保证其婚后生活水平不下降。
“红线”看不见
但存在已久
很多人把中国式的“相亲价目表”以及日式的“400万年薪防卫线”归结为亚洲这些后发国家独有的“传统遭遇现代”。然而,这种解读无法解释为何在欧美很多发达国家,存在着比中日等国更源远流长甚至更残酷的“婚姻歧视”。
在美国,对黑人的奴役和歧视可谓路人皆知,亚拉巴马等南方州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才废止了禁止跨种族通婚的法律。但很少有人知道,美国的上层白人社会也曾长期流行过对下层白人(被称为“红脖子”“白黑人”甚至“泥土”“白垃圾”)的歧视,尤其是婚姻歧视。
普林斯顿大学研究美国史的黑人教授内尔·欧文·佩恩特在2010年出版的《白人的历史》一书中,首次详细揭露了美国白人内部长久存在的这种“种族内隔离”。按书中描述,早在殖民时代,美国的上层白人就以比禁止跨种族婚姻更严厉的态度防范白人种群内的跨阶层婚姻,一个富家的白人小姐下嫁给一个赎身奴出身的“红脖子”白人是不可想象的。
到了工业革命之后,这种潜规则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打着优生学的旗号试图将这种隔离法律化。在优生论者的理论中,当年从英国移民到美国的人,乘“五月花”而来的清教徒属于“上帝的选民”,而那些后来由英国政府送来的囚犯或者卖身奴,则多属于当时社会中的“渣滓”,这些人被倾倒在北美殖民地,并且不停地繁衍,成为白人社会中的负担。而优生论者的任务,就是防范这些“渣滓”的基因污染所谓的“体面家族”。这种思潮与当时横行欧洲的法西斯主义遥相呼应,在其顶峰时代,不仅禁止“红脖子”跨阶级通婚,甚至还要求对他们进行绝育。比如,弗吉尼亚州于1924年通过了第一个绝育法案,旨在根绝“退化家族”。当时一名叫卡莱尔的下层白人女孩仅仅因为和其母亲同样未婚先孕就被要求进行绝育手术,最后美国最高法院竟然以八比一的优势裁决认同弗吉尼亚州的立场,而最高法院的判词更加触目惊心——“三代低能已经足够了。”
二战结束后,美国对于跨阶级婚姻的红线虽然表面上消失了,但在事实上却依然存在。社会学家克里斯汀·舒瓦茨和罗伯特·梅尔曾经研究1940年到21世纪初的美国“婚姻配对”趋势,他们发现,婚姻中“门当户对”的现象有增无减,比如大学毕业生爱找有同样学历的人结婚,而高中退学者更多选择有类似学习经历的对象。1960年,美国仅有3%的夫妇双双拥有大学学位,而到2010年,这一比例已高达25%。而与这一趋势同步的,是美国贫富差距分化的日益扩大。两位研究者指出,很难界定这两组数据之间究竟谁为因谁为果——你可以认为是拉大的贫富差距加大了跨阶级婚姻的难度,也可以认为是更多的“同型婚姻”(门当户对)进一步扩大了贫富差距。而更大的可能是,美国已经陷入了一个阶级固化的死循环。
日本与美国同样严酷的现实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暗示,也许这张惹人非议的“相亲价目表”并非旧时代某种思想的回潮,而是某种“世界潮流”。难道将爱情视作买卖的“门当户对”式婚姻和随之而来的阶级板结化,真的会成为横亘在全人类面前的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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