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府藏书、护书的过程中,孔德成与屈万里二位先生相识相知,开始了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笃厚友谊。
孔德成生于1920年,屈万里生于1907年,屈比孔年长十三岁,二人却始终以兄弟、同学相称,绝少称职务头衔。屈万里虽年长许多,对孔德成却也以“弟”自谦。孔德成则与别人常称的“万里兄”“翼鹏(屈万里字)兄”不同,自成一家地称屈万里为“翼兄”。
载书漂流到四川后,两位先生又共同生活达八年之久,同窗共读,朝夕相处。当时重庆经济条件也十分困难,孔德成因其特殊的身份得到照顾,但也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屈万里觉得老待在孔德成处过意不去,几次要求离开,另找工作。孔德成对屈万里为学之勤勉、为人之忠厚深为感佩,坚决不同意。他对屈万里说:“我挨饿时,你跟着挨饿,我现在有饭吃,虽然是粗茶淡饭,大概也还能吃饱,你绝不能走。”
正可谓患难之处见真情。在重庆时,王献唐曾为孔德成作了一幅《猗兰别墅图》,1961年孔德成请屈万里为该画题识,屈万里欣然题曰:“松杉屋外插天青,眼底江山列带屏。荒徼又惊岁华晚,还将旧泪哭新亭。”一幅画,一首诗,数十年岁月流转,上万里海峡两岸,见证着两位先生的友情,也见证着历史时代之变迁。
1949年,二位先生赴台后,同在台大任教,二人由同乡,到同学,又成同事。二人均嗜烟酒,常小聚对酌,几日不见,便怅然若失,谁得到名贵烟酒,亦必二人共享,有时甚至互相邮寄,以此为乐。如1952年孔德成给屈万里的信云:“老酒收到,至喜!”1967年信云:“顷友人送弟烟丝两盒,谨以一盒奉赠,已交邮寄上,希哂收”;“为佛观兄所弄之酒,弟于前次来时,已托人代订四瓶,廿八日取货……兄如代为物色更好,总没有瞎了的酒也……”孔德成的公子结婚时,更是邀请屈万里夫妇务必亲临。这些虽是生活琐事,也足见二人之交往甚密,寒热相恤。
孔德成豁然大度,屈万里诙谐幽默,二人也偶尔插科打诨,更见亲密。1958年屈万里结婚时,孔德成手书“静侍斋”三字以赠,意提醒屈万里不要只顾埋头读书,夜以继日,婚后要及早回家,静心陪侍夫人。屈万里虽知其揶揄之意,仍欣然受之,精心装裱后一直挂在客厅里。屈万里兼任行政职务较多,繁杂事务缠身,影响了正常的学术研究,有苦难言,孔德成心领神会,戏撰一联相赠:“官如麻粒大,事比牛毛多”,真是心有灵犀。
1953年屈万里在地摊上花三元新台币买了一把劣质的纸扇,请孔德成在扇面上题字。孔德成精于书法,对笔墨纸砚极为讲究,在屈万里面前却放下“圣人”的架子,欣然命笔。随后又有台静农、董作宾、黄君璧、张清徽等十位学界泰斗、书画大家先后在该扇上或书或画或题诗,名家荟萃,字字珠玑,使原本一把低档劣质的纸扇变成了一件珍贵的文物、艺术品,演绎了一段文人雅士之间的佳话。
及至晚年,两人感情老而弥笃,几达神交之境界。1976年屈万里七十寿辰,孔德成先生专门赋诗致贺:“真谅乃吾友,多闻乃吾师。读书应共勉,岁月莫疑迟。”道出了两人相识相知、亦师亦友的真挚感情。又有友人画竹两幅赠屈万里,屈万里请孔德成为画题识,孔德成挥笔写下了“不可一日无此君”七字。此句一语双关,既言对“四君子”之一的清竹的喜爱,更喻两位老友形影相随、难舍难离的深情厚谊,读来令人感慨万千。
2001年,山东省图书馆筹建“屈万里纪念室”,拟请孔德成先生题写额匾。此时孔德成先生已八十二岁高龄,已绝少为人题字,更何况是来自大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在清楚是为屈万里纪念室题字后,立刻爽快地答应了请求。不久,山东省图书馆就收到了孔先生从台湾寄来的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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