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两日
2018年08月1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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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81岁的奈保尔曾来到中国,虽病魔缠身,但依然坚持参加了上海书展及相关活动,还在杭州待了两天两夜,与中国作家麦家对话。后来麦家专门撰文回忆与奈保尔会面,或许能让我们在作品之外,看到奈保尔更生活的一面。
  □麦家
  ■初次见面
  8月13日下午三点半,奈保尔一行从上海启程,将近四个小时后,出现在我们面前。尽管我对他身体状况有所预知,但也许是临时伤痛之故,我看到的样子比我料想的要糟得多;他瘫在车里,根本不能行动,下车时动用了宾馆四位保安,他们小心翼翼,左右为难,像在搬弄一件易碎品。我上前跟他握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凉飕飕的,且无一丝气力,感觉像握了一块肉。我说:“先生,我十二年前(其实是十四年,因紧张出现口误)就认识你,当然不是真人,是你的书。”他端着一脸憔悴,问我是什么书,声音幽到经不起风碰。我说是《米格尔街》。他似笑非笑,目光迷离,半天张不开口。他夫人见了连忙接过话头,对我说:“那是他早期的一本书,奈保尔很喜欢这本书。”我说:“我也很喜欢,一度把它当作我学习写作的教材,看了很多遍。”他终于说了句什么(翻译没有传译),一边向我伸出手,好像在对我示意,其实是在兀自颤抖:越来越颤抖。我连忙又去握住它,只是为了让它停止颤抖。但我感到自己的心也在颤抖。

■午宴
  按计划,第二天上午我要陪奈保尔一行游览西溪,中午在我家吃饭。
  午宴不丰盛,但颇具特色。奈保尔是美食家,对吃很讲究,不吃肉;坐上轮椅后讲究更多,因为没有运动量,行动不便,有些食物不宜吃。为此,新经典文化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明俊专从海南请来一厨师(安妮宝贝的新作《得未曾有》的第一篇《搭花酝春》写的就是他)为他掌勺:做了六道菜,没有一丝肉,却是道道有肉香鱼鲜,不愧为名厨。他还带来自酿的梨花酒,倒在杯中,米酒的色泽,梨花的异香,美酒的口感。听说奈保尔爱喝酒,我倒上一杯请他品尝。他端起酒杯看看又放下,说:“好酒,但我不能喝,因为下午要同你对话。”这么节制,怎么有人说他是酒色之徒?
  餐桌上有位苏州客人,一女孩,叫潇潇,是我好友王尧的女儿。她在收集名人手迹,知道奈保尔要来我家,提前一天到我家等着。我们以为的“小事一桩”,却被奈保尔助理明确拒绝,并不婉言。据说在欧洲,奈保尔一本签名书可以卖几千美金,要保这个身价,只有一个策略:尽量少给人签书。我为潇潇白跑一趟遗憾,也为自己不能向老友交差难堪。明俊兄知情后,亲自上阵同奈保尔说;先生听了二话不说,向助理讨来钢笔,爽快地在潇潇的书上签上大名,让我又添惊喜。

■对话会
  接下来的七八个小时里,奈保尔以各种方式不断地给我叠加慈祥、温和、达理、体贴人这种印象,仿佛是有意要揭穿流言蜚语。
  在下午的对话会上,500人的报告厅座无虚席,奈保尔有问必答,包括一些刁钻的提问。有读者问:“你曾说过女性作家往往不如男作家,你不怕得罪女性吗?”奈保尔说:“谢谢你给我机会申明,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只是说不喜欢写《傲慢与偏见》的那位女作家。”
  我想,他需要更正、澄清的谣传一定更多,但他从不理睬。有些名人善于在媒体面前包装自己,他不。“他没有时间做这些事。”他夫人在私下对我说,“他认为一个作家最好的包装是努力写,不停地写,争取不断超越自己。”
  (摘自《麦家散文集:接待奈保尔的两天》,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原文有删节,标题、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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