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曾经在部队放过五年多的电影,也看过无数场电影,但当兵后看的第一场电影却让我印象深刻,甚至影响了我的人生走向。
那是1972年底,不满17周岁的我从山东临沂应征入伍,来到位于大西北黄土高原的陕西省澄城县步兵第141师422团当兵。部队在县城西边一个叫作县西河的大沟里扎营盘,住窑洞、吃粗粮,生活环境和条件十分艰苦。这对我这个从小在城市长大、从工厂入伍的新兵来讲,的确是个严峻的考验。
元旦这天下午,我所在的新兵连传来消息,晚上团里要举行电影晚会,欢迎我们新战友入伍。这让我们这些新兵十分兴奋,到部队一个多星期了,还是第一次看电影呢!
晚饭后,连队根据团里要求,统一着装,还要打背包、扎腰带、带水壶挎包。全连集合后,由值班排长带领,我们120多名新兵在夜幕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兴致勃勃地出发了。从我们二营新兵连到团部大操场有六七里路,要下一个陡坡再爬两个大坡才能到。我们唱歌喊口号一路前行,由于背着行装,再加上行军速度比较快,不一会儿我的额头就冒汗了,棉衣里面的衬衣也湿透了。这时,我一边走一边把棉帽摘下拿在手上,班长发现后,低声命令道:“赶快戴上,不许脱帽!”我只好擦了把汗,乖乖地把棉帽戴上。
当我随着连队几乎是大汗淋漓地到达团部大操场时,部队正在集合。我们新兵连按照指定的位置,在银幕的正面左侧把背包放在地上并坐在背包上。
灯光下,我注意到团部大操场中央用两根高高的竹竿拉起了一块白色的大银幕,银幕前方20多米处摆放着两台放映机,两个放映员在紧张地忙碌着。我看到老连队的干部战士们坐在马扎上,穿四个口袋上衣的干部扎着腰带、斜背手枪,老兵们携带着班用机枪、冲锋枪、半自动步枪等轻武器。
当时我很纳闷,心想,看场电影又不是打仗,带武器干吗?便很惊奇地悄声问班长。我们班长叫辛兆宗,比我早当两年兵,是甘肃天水人,平时待我挺好,班长以老兵的口气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带武器看电影,这是我们团的老传统,一是战备的需要,二是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打仗。”
放映前,老兵连队开始拉歌,一个连队一个连队地唱,这边刚唱完《打靶归来》、《说打就打》,那边又唱起《我是一个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此起彼伏,群情振奋,雄浑嘹亮的歌声在黄土高原的山谷里回荡,好不热闹,让我这个新兵大开眼界,被这火热的军营文化氛围深深感染。
电影开始了,首先放映《新闻简报》,接着放映国产故事片《英雄儿女》。
黄土高原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这时刮起了西北风,不一会儿下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起来了,整个电影场一片安静,雪花落在茫茫的黄土高坡上,落在电影场里每一个人身上。
我们这些新兵看到首长和老兵们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拍打身上的雪,仍在聚精会神看电影,顿生敬意,也都自觉地学着老兵的样子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整个电影场只听见放映机机器转动的沙沙声。高原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脸上,身上已被汗水湿透的内衣开始变得冰凉,我感到浑身发冷,不知不觉连声咳嗽起来。辛班长见我不停地咳嗽,就关切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可能是受凉了,班长听后二话没说就把自己身上穿的军大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雪越下越大,电影还在继续,这时候传来激越的女声独唱:“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班长小声告诉我,当年我们部队参加过抗美援朝,涌现出了不少英雄集体和战斗英雄,我们营五连就被志愿军总部记特等功并授予“天德山英雄连”光荣称号,全国闻名的国际主义战士罗盛教就是我们师侦察连的文书。听了班长的话,我好一阵激动,感到能在这支英雄的部队当兵真是我的荣幸。
天气越来越冷,而我的心里却感到愈来愈温暖。电影演完了,雪也渐渐小了,回连队的路上,因为心里有一团火,我步伐坚定,走得特别有劲。
回到窑洞,辛班长给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熄灯号响过了,我躺在床铺上久久不能入睡,那一晚的一切总是像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我想了很多很多……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