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代蒲松龄画像
□翟伯成
蒲松龄,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淄川县(今山东淄博)蒲家庄人,以一部伟大的《聊斋志异》让后世敬仰。他一生之中曾多次来章丘,据不完全统计,有二十余次途经章丘,特别是他早年赶考,多从明水路过,或住明水,即景赋诗。章丘秀丽的山水、淳厚的民风以及悠久的历史文化启迪了蒲松龄创作的灵感。他在章丘历史上留下了许多弥足珍贵的诗文史料,为章丘的山水名胜千古增辉。
作诗《明水阻雨》抒怀
蒲松龄,生于明崇祯十三年(公元1640年),卒于清康熙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享年76岁。他出生于一个并不富有的家庭里,由于聪明好学,勤奋刻苦,少年时期在科举场上比较顺利。19岁那年,他以县、府、道试第一的优异成绩考中秀才,但后来却屡试不中,始终是个穷秀才。直到71岁那年,才熬了个“岁贡生”的头衔,但不几年就去世了。他一生致力于文学创作。最著名的作品就是花了几十年时间写的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这部书是我国文学宝库中的一件瑰宝。
蒲松龄在科举场上屡受挫折,他最早来明水就是在一次乡试不第、返家途中路过的。
明水,因山明水秀而得名,山水形胜之地,素有“小泉城”之誉。明水城,始建于唐朝,贞观年间设西泉镇;宋金元时,为章丘四大名镇之一,已有千余年历史了。
明水地处泰沂山脉与平原接合部,处在“青齐之喉襟,泰莱之要冲”的“济左走廊”上,控青齐之咽喉,扼南北之通道,自古为军事要地,也是济南至青州等地必经重要商旅之地。
根据《蒲柳泉先生年谱》(路大荒编)记载,康熙十七年秋(公元1678年),朝廷诏举博学鸿词,山东举14人。时蒲松龄39岁,参加了这次科考,又一次榜上无名。在由济南返回淄川的途中,路经章丘明水,遇大雨阻行,曾作《明水阻雨》一诗,表达了他沮丧、失望之心情。诗曰:
横流浩岛接苍冥,
自鸟红莲缀远汀。
急雨来时村舍黑,
垂杨深处酒旗青。
宁堪鸿雁随秋至?
况是芭蕉向晚听。
四十年来人似旧,
可怜险阻已全经。
第二年春,因生活比较清苦,在科举考不取,又别无良途的情况下,只好应聘到距章丘很近的王村镇西铺村毕际有家做西宾,设“绰然堂”,从此授徒数十载。毕际有是明天启年间户部尚书毕自严之子,曾官至江南扬州知州。后因事受牵连,罢官回乡。他回家后,修建了石隐园、绰然堂、傚樊堂等花园和楼阁。广交天下文人学士、名流宿儒,喜好以诗文自娱。蒲松龄来到西铺,对这个新环境很满意。尽管也是寄人篱下,但毕际有敬重他的文才,待若上宾。谈论学问也非常自由随便,如同一家人一样。毕家花园很大,清幽雅静。村北是拔地而起的白云山峰,巍峨耸立有如天然屏障。一年四季,山的颜色景致各不相同。村南亦是山峦重叠,有著名的青云寺等胜景,比之他的家乡蒲家庄要优美得多。
每逢闲暇之日,蒲松龄与毕际有、毕盛鉅等人,到长白山白云峰游玩,酒后出题作文赋诗,抒情达意无所不言。在这里他结识了著名的诗坛领袖王士祯,并与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随着时间推移,他对长白山下的山水草木,也产生了浓厚的情感。《聊斋志异》中的《查枒山洞》一文,就是当年蒲松龄对章丘东岭山的经典描写。蒲松龄作《查牙(即杈枒)山洞》一文:“章丘查牙山,有石窟如井,深数尺许……两壁嶙嶙峋峋然,类寺庙中塑,都成鸟兽人鬼形。”写得十分传神。
春暖花开之时,他常与好友唐梦賁等携酒登白云峰,寻陈仲子故迹,吊范仲淹祠,游顾炎武亲手植之桃林。青山如黛,飞瀑似云,松涛鹤影伴着奇峰怪石,他常纵情于大自然之中,忘却尘世的诸般烦恼和忧愁,抛开名利应酬,高声吟诵:“青峰不穷弥望尽,白云无数荡胸来。”
绮丽的山川风物,激发了蒲松龄的创作热情和灵感。他“观草木之荣衰,昆虫之变化”,思“万窍之刁刁,百川之活活”。在创作中,他的思想也从大自然中得到陶冶与净化,能够赋予作品以宏大的气势和丰富的思想内涵,且“下笔风起云涌”,语言生动活泼。为后世留下了丰厚的不朽文学遗产。
与章丘知县同游百脉泉
蒲松龄第二次来明水,是在康熙二十五年(公元1686年),时47岁,这次是与才任淄川知县不久的张嵋(浙江杭州人)一起,来拜访时任章丘知县的钟运泰(张嵋与钟运泰同乡)。三人同游百脉泉,正值“蒹葭挹露,荷芰连天”的季节。张嵋触景生情,作诗一首。蒲松龄和之,作七律《和张邑侯过明水之作》八首。其中一首是:
楼台近接绣江阳,
菱荷风来水气香。
黄鸟时鸣杨柳院,
清流长绕稻荷香。
僧房窜鼠松云冷,
台径无人鹿迹荒。
乍有高轩来系马,
惊鸥飞去不成行。
这首诗通过绣江水中稻荷、岸上杨柳写静景,“黄鸟时鸣”“惊鸥飞去”写动景,动静结合,展示了绣江的美丽景色(绣江河是发源于明水百脉泉的河流,因“水纹如绣”而得名)。诗中的“冷”“荒”又借景言情,表露出诗人此时别样的一种心情。蒲松龄多年科场偃蹇,就是雄伟的百脉泉畔龙泉寺,也“台径无人”,诗人内心一片“荒凉”景色。另外,绣江的湖水轻舟、梵王宫的烟云、百脉寒泉的涌流,都曾在蒲松龄笔下呈现出无穷的魅力。这在另一首描写明水景色的诗中表现得明显。
一朝桃李满河阳,
李杜风流斡墨香。
竹院门通芳草径,
金鞍人坐碧云乡。
连珠断串泉根涌,
藕叶浮钱水面荒。
遥忆苏公应伫恨,
不将堤柳种成行。
显然,这一首诗人心情较愉悦,先夸赞了一番当朝者治理有方,敦厚教化。一朝得报,则人才如桃要遍布绣江河畔,将有李白、杜甫般的贤才出现。也暗示自己怀才不遇,终有一天会“风流斡墨香”。位于百脉泉西南的康家东竹园内,芳草铺地曲径通幽,绿竹碧天,引人入胜。不由让诗人驻马停留,坐于金鞍之上,如在碧云之乡,赏心悦目,怡然自得。接着诗人对百脉泉进行了具体的描绘:“连珠断串”“藕叶浮钱”,以俗语入诗,却又超凡脱俗。由泉根写到水面,由动态的串珠写到静态的荷叶,真乃深入浅出,形象自然。最后诗人也发了一番感慨:遥想起当年出治杭州,在西湖植树栽柳建苏堤的苏东坡,心情也十分复杂,面对明水这美丽的珠泉绣水,定会举杯“一樽还酹江月”。
诗人对百脉泉情有独钟,下面这首写得更精彩。
百脉泉生白山阳,
野田早发青莲香。
长杨浮动龙蛇影,
丛苇横遮雁鹜乡。
马迹渡桥惊鸟梦,
人家流水作花荒。
使君更有濠梁思,
挥断烟云黑几行。
整个全是写明水风物的。虽浅、白、平、直却意味深长。浅显易懂,白话入诗,平畴野望,直写百脉最为佳处。点出百脉泉的位置在长白山之阳,早晨旷野里的水田中,散发着碧荷青莲的清香。这与金代大诗人元好问的名句:“长白山前绣江水,展放荷花三十里”有异曲同工之妙。继之而描绘的是长扬倒映在水面上,浮动成龙蛇之影。丛苇片片横遮泉河,藏雁匿鹜的水乡美景为明水之特有。不由得使人骑马渡过时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起栖息于桥下的水鸟,那小桥流水人家,那泉边的绿草红花,给人的是一种脱尘出俗的美感。“使君”应理解为蒲松龄对淄川、章丘两位知县的尊称。他把张、钟二公的明水之游,比做庄子与惠施相携畅游于濠梁之上,寄情于玄言,超脱乎人世的高人壮举。敦促他蘸墨运笔,挥洒自如,写出绝妙的纪游篇章。诗的最后显然是化用了杜甫《饮中八仙》中“挥毫落纸如云烟”这一名句。
写诗歌咏女郎山
蒲松龄第三次来明水是在康熙三十五年(公元1696年),时年57岁。他又一次去济南“考举人”,“年年作客芰菱乡,又是初秋送晚凉。意气平生消半尽,惟余白发与天长。”岁月倥偬,而功名不成,已是近60岁的人了,还不得不骑着瘦马,一日躜行百余里,赶赴济南,“两股受蹬如受械,老骨欲碎殆颇极”。垂老奔波之苦,失意和辛酸之情可想而知。
也许是出于散心,他在明水驻跸一宿,又去拜访时在当朝名宦焦毓瑞家做塾师的好友张历友(张历友,字笃庆,曾在顺治十六年与蒲松龄、李希梅共创“郢中诗社”。张于康熙十年到章丘焦家做西宾),两人畅游了女郎山。蒲松龄作七律《女郎山》两首。其中一首作者抒发了对自己命运多舛的感慨。全诗为:
当年曾此葬双环,
骚客凭临泪色斑。
远翠飘摇青郭外,
小坟杂沓乱云间。
秋郊罗袜迷榛梗,
月夜霜风冷佩环。
旧迹不知何处是,
于今空说女郎山。
史料记载,蒲松龄也许是最后一次来章丘,是在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也与山水有关。当时蒲松龄已经60岁,仍在淄川西铺村毕际有家教书,受邀为章丘长申地庄“浆水庙”撰写《创修五圣祠碑记》。
蒲松龄多次来章丘,与章丘山水有着一份不了情缘。他赞美章丘的诗篇、文章,与他的“谈狐说鬼”的不朽故事一样,将会在章丘大地上世代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