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和解
2014年05月2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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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硕 (心理咨询师、婚姻咨询师、“青未了·心理工作室”专家顾问团成员)
曾对深受“倦怠”困扰的来访者K说过一句话:“只有不怕一个人的日子,才能过好两个人的日子。”这句话被另一个来访者L记住了。而L面临着另一个问题:相伴多年的老公,就要永远离开。
“当初做手术时说的‘术后存活期’也就这么长,我看他也快撑不住了……我不怕‘一个人’,但是放不下‘两个人’,你明白吗?”五十岁的L低下头,遮掩着泪光。
这可能就是身为“老婆”的女人们面对的终极问题了:再天长地久的关系,也有终点,再完美的角色,也有卸任的一天。我们只能尽力地在残酷的现实中寻找接受:像L,在辛苦侍疾的同时,至少获得了一段缓冲,有些心理建设已在自发进行,只是还需要一次梳理。
我们一起梳理。先聊了几个“硬性”的问题,“该准备的准备好了吗”、“经济方面有问题吗”、“今后生活如何安排”,L一直轻轻点头。工薪家庭负担长期病患并非易事,有时人“走”之后反觉轻松,这是现实。而人生半百,种种事务,大体都懂得应对,也无须多说。最后引向的重点,是关系。
“对你们的关系,还有什么遗憾吗?”
这才是关于婚姻最后的问题。无论以何种方式终结,或换一个空间延续,我们早晚要给我们的婚姻一个总结,在价值与意义中释怀。
L说:“他这辈子不大顺,脾气不好,工作上怀才不遇,整天和我吵架,急了还动手。我实在受不了,也动过别的心思。关系紧张的时候,单位、家里都闹过,都难堪。”
“后来年纪大点,总算好点了,他又病了。我伺候了这些年,没有埋怨的心,但平时实在太累了,难免烦弃,也会说些难听的。他会不会觉得我是‘报仇’呢?”
“他的病,医生说不能生气,我还是让他生了不少气。是我害他去得更快了吧?他会怪我吧?”
“这么多年,好也是伴儿,坏也是伴儿,真要是没有了他……”
L哭了。
她需要一次和解。每对伴侣在关系的尽头,都需要一次内心的和解,如同宗教中最后的告别与救赎。携手一生,或长或短,哪怕千疮百孔的经历,也要经过和解,抵达最后的和谐。
“和他谈谈,”我说,“哪怕不出声地谈谈。”
一段安静的时间,病榻前或回到家中,两人独处,你尽情说出你的不满、疑虑、歉疚与痛苦,也说出你的不舍与爱。如果可以的话,也让他说,倾诉他一生的不平,也同样表达爱。也许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不再彼此批判、指责或试图修改,只有全盘接受和谅解。若说不出,握着彼此的手,想一想也好。不要觉得这是一件“虚无”的事,再平凡的人,也应该在尊严与安详中离世,这是最后的幸福的方式。而婚姻,作为世上最严肃的关系,作为我们生命中可能最长、最重要的关系,也应该以具有尊严的、和谐的方式结束。不仅仅是离丧,离异或其他形式的结束,也同样如此。
我想,为L进行的,并不是一次咨询,但希望她和她的老公都能释怀。婚姻和人生都有点残酷,而最后的和解,是与伴侣,更是与自己的和解。去的人去了,留下的继续生活,无论生命在哪一个时空延续,都需要我们的善待。一个和解的、和谐的你,一定会拥有不孤独的尽头。
如果可以,我还想告诉所有还没有走到尽头的人:内心的和解未必要等到“最后”,即使现在就做,或许也不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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