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徐福去哪儿了
2015年04月0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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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王昱 魏新丽
2015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在这个特殊的年份,我们不想拘泥于单纯的反法西斯战争纪念,而是想换一种视角,重新看待中日两千多年的关系史。
对于这个近在咫尺的邻居,中国人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从有历史记载起,这个国家来拜过我们,学过我们,也打过我们,而我们也学过他们,打过他们,曾为兄弟,互为师徒,此消彼长,情感复杂,直到抗日战争爆发,两个国家的感情终于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在日语里,有一个专门形容人际关系复杂的词儿,名叫“绊”(きずな),这个字眼在中文里被翻译成“羁绊”。日本人用这个词儿概括一个人和其他人交往中产生的一切关系,不管是亲是仇,是敌是友,凡是与你的人生有过交集的人,统统都有过“羁绊”。“羁绊”既不是恩义也不是仇怨,而是介于两者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融入回忆,成为你人生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这就是“羁绊”。
如今,我们就用这个词来形容中日两千年间的来来往往吧。
当干戈与玉帛都成为过去,硝烟与繁华一并散去,历史已翻开新的一页。让我们沏上一杯茶,来讲讲中日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事儿。记住,我们说的都是史实,请看《羁绊两千年——重写中日关系史》。
首先,这是一本严格遵照史实来讲述历史的书。
不过,在第一章,我们不妨先放松一下,讲讲神话,扯扯淡。毕竟,在中日交往的史前史里,有限的记载也大多语焉不详。但历史本来的细节必然是异常丰富的,在神话和史书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中,或许反而隐藏着历史的真相。
史前史考的其实就是“历史学家合理想象的能力”,说得直白些,就是八卦能力。让我们从中日交往史上的第一桩大八卦说起,那就是,徐福到底去哪儿了?
徐福去了日本?这还不是一个很大胆的假设。更为狗血的一个脑洞是,徐福是不是就是日本人的老祖宗——开国之君神武天皇?
大忽悠徐福
话得从头说起。
在中国,徐福的形象似乎跟赵本山在春晚常演的那类角色有一拼,是大忽悠的祖师爷。不过,这位大忽悠的学历其实相当漂亮,他是战国名家鬼谷子的关门弟子。鬼谷子这人很神秘,虽然基本没在历史舞台上露过正脸,但他教出来的徒弟个个都很牛,比如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等。其实这些人不是一个时代的,而且专业也不一样。所以我们只能猜想,所谓鬼谷子,大约相当于先秦时代一所响当当的名牌大学。
出身名校,学的又是很高大上的奇门方术,按理说徐福找一份好工作应该不难,但徐福毕业时刚好赶上就业形势不好——西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雄才大略的秦王嬴政,扫平六国,一统寰宇,知识分子面对的人才市场一下子从卖方转换为买方。与君王一语不合就跳槽的好日子不存在了,中国知识分子从此只能跪在唯一的主子面前肉麻地表达“犬马恋主之情”,而且这一跪就是两千年。
所以,从名校毕业后,徐福就顺应形势,干了一份当时很有前途的工作——卖假药。
我们说,卖假药这事儿,光喊“我有药啊”是不成的,必须找个冤大头来,给他灌输“你有病”的思想。刚好,秦始皇在把六国财货和六国粉黛都划拉进阿房宫后,面对此生玩不尽的财货和睡不完的妹子,每天都在思考一个深刻的问题:朕,怎么才能不死呢?
秦始皇对长生不老药有着难以想象的狂热,这下,徐福算是适销对路了。
徐福最初可能也就是想隔三差五给秦始皇编编故事,骗点科研经费养家。但秦朝的法律实在不通人情,加上秦始皇这人脾气又不好,徐福的几位同行因为找不到长生不老药都给咔嚓了。死亡的威胁往往能激发人的灵感,后来陈胜面对“失期,法皆斩”,想起了扯旗子造反。相较于一根筋的陈胜,身为知识分子的徐福创新意识更强些,他想当哥伦布,到海外称王去。
(上接B01版)
下定决心的徐福在失踪许久后突然跑到嬴政面前,说找药工作已经获得了阶段性胜利,我已经到了蓬莱仙山,见到了神仙,不过由于药品管制比较严格,神仙不见“处方”不给药,至于这“处方”,当然得是更多的礼品。
索贿的事儿自古就有,徐福替神仙开给秦始皇的这张礼单实在太奇葩了——要三千童男童女、各工种专业技术人才,还有农作物的种子。稍微看过点描写外星人科幻小说的读者看到这份礼单,肯定会察觉这是要搞移民的节奏。秦始皇此时可能是利令智昏,照单全收,于是,载满三千童男童女和百工、千余配备强弓劲弩的精锐甲士、携带各种作物种子以及其他物资的船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这一去就没了音信。
“止王不来”
据司马迁在《史记》中说,这次出海后,徐福来到“平原广泽”,他感到当地气候温暖、风光明媚、人民友善,便“止王不来”。也就是说,称王,不回去了。《三国志》提到徐福到达亶洲并滞留不归,他所率领的移民大军,一代代传承下去,发展到数万家。这些人有时候会到会稽市,会稽也有人漂流到那边去。但总体来说,徐福所到的地方,在当时来说属于绝远之地,不可往来。
徐福到底去了哪里?正史里没有更多的记载。有关徐福下落的问题,其实是历史学家八卦的累加。到了宋代,大文豪欧阳修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天启,在《日本刀歌》中一口咬定徐福所滞留的地方就是日本,并且认为徐福东渡时携带了大量的典籍,才使得在中国遭秦始皇焚毁的典籍在日本得以保留。
到了清末,驻日外交官黄遵宪又有了新发现。当时甲午战败,老先生气不过,就在他即将出版的《日本国志》里加了一段,举出种种例证“猜想”神武天皇跟徐福有关系。到了上世纪中期,民国学者卫挺生干脆替中国人民直抒胸臆,一口咬定神武就是徐福。
说句实在的,无论黄遵宪还是卫挺生的文章,虽然论证方式都是一本正经,充满学术范儿,但论证动机却得了中华国骂之精髓——这也难怪,两位学者一头一尾,刚好是活在日本把中国欺负得最没辙的那段日子里。武力上打不过你,写篇文章论证一下我是你祖宗,也算朴素爱国主义情绪的表达吧。
绳文时代
神武天皇是谁呢?让我们再回到当时的日本。中日在早期发展阶段差距有点大。秦始皇统一了中国,但是日本那边真正的历史还没开始。在考古学上,从距今一万年到公元前二三百年这段时间,是日本的“绳文时代”。
那个时代的日本人民喜欢在未制成的陶器上缠绕绳子,留下靓丽的花纹以作观赏之用。虽然在陶艺制作上很有文艺范儿,但“绳文时代”的日本人民过的却是地地道道的石器时代的苦日子。虽然同一时间,欧亚大陆上的各族人民都在热火朝天展开人类史上第一次技术革命(农业革命),但在当时的日本列岛,时间仿佛凝固了,人们依旧过着苦逼但自得其乐的原始生活。
然而,一切故事总有终结。大约在徐福东渡的那段时间里,日本列岛最靠近欧亚大陆的北九州,突然来了一批掌握“高新技术”的外来户。这帮人为啥来日本,在历史上动机不明。不过,据日本神话说,这帮人中领头的族长名叫琼琼杵尊,是太阳女神天照大神的孙子。这位有着怪异名字的族长本来和其他神仙都住在一个名叫“高天原”的神界,有一天,天照大神突然跟他说:“苇原中国(指日本)物草丰美,你去帮我治理一下吧。”于是他就乐颠颠地来了。不过,现场考察一番后,琼琼杵尊欲哭无泪,日本这地方百分之七十的土地是山岭,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平原还被分割成七十多个小平原。不仅地形坑爹,环境更是恶劣,成天不是台风就是地震,隔三差五还闹个火山喷发啥的。
可琼琼杵尊还是安心地在当地住下来,不仅与当地土著和谐相处,还讨了当地一位美丽的公主(估计是某酋长的女儿)木花开耶姬做老婆。一直到他重孙神倭伊波礼毗古命掌权的时候,才率领族人突然发难。而这个有着更怪异名字的孙子,就是神武天皇。
神武东征
有关神武天皇怎么打当地土著的故事,也就是传说中的神武东征,其实没必要多讲,一帮既在技术上完全碾压对手,据说又开了“神七代”光环的人打新石器时代的原始人,那当然是势如破竹。
唯一需要提到的是神武东征的路线。据说,神武天皇先是从北九州坐船,穿越濑户内海,在今天的大阪登陆,深入日本腹地后再和当地人开打。这个细节,其一反映了神武率领的族人高超的航海技术；其二,虽然神武使用船只充其量就是搞了搞海运,但这则史料却为后来的日本帝国海军吹牛留下了资本,日本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敢说自己有两千多年海军史的国家。
考古学发现证明,公元前二世纪左右,日本的确出现了一次人口大变动,从欧亚大陆上移民来的外来人种“弥生人”,征服了本土的“绳文人”,成为后来日本人的主要祖先。换言之,今天的日本是“外来户”建立的。传说中的神武东征,跟考古学上猜想的这次征服在地理上是一致的。
来历不明、科技爆棚、爆兵逆袭,这些节奏还真有点当年徐福的遗风,不过时间是对不上的。按照日本人七世纪写的《日本书纪》的说法推算,神武天皇登基是在公元前660年,大概跟齐桓公晋文公同时代。
当然,这种推算是否真实很值得存疑,因为自神武天皇之后,从绥靖天皇到开化天皇,日本一共有八代天皇“有位而无史”,即所谓的“欠史八代”。换言之,这帮天皇跟今天的挂名公务员有一拼,光有编制不见人影。如果把这八代天皇拿掉,你会发现神武其实应该是在公元前二世纪中叶出场。考虑到古代人不讲晚婚晚育,神武应该与徐福的曾孙在同一时代。
徐福的确不可能是神武,但跟神武也许有着某种关系。当然到目前为止,这只能算是一个精彩的猜想。
插科打诨到此结束。徐福到底去了哪里虽然成谜,但我要说,当纵横捭阖、出将入相的自由之风成为过去,当皇帝的穷奢极欲和臣民的无条件尽忠成为时代的主题,当中原的游戏规则变得日渐野蛮,离开中国大陆,总比留下来等着被皇帝“坑”强。徐福这位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的师弟,也许带走了曾经激荡在中原大地上的最后一丝先秦遗风。所以不管徐福去了哪里,我们应当祝他一路顺风,愿他的子孙,我们同宗的兄弟姐妹,在那片“平原广泽”生活幸福。
在徐福的历史迷雾中,中日之间的羁绊,也渐渐拉开了序幕。
三百年后,第一拨日本使者终于踏上了中国的土地。
历史,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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