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券门巷28号
2016年04月1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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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忠
  我是在济南南券门巷出生的,一直长到快七岁,才搬到南凤凰街8号大院的。
  印象中,这个大杂院分前后院,前院有两家,一家姓刘,男主人叫刘春华,有两个闺女、两个儿;另一家姓魏,魏奶奶胖乎乎的,很慈祥的一位老人,她有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后院有四家,我们家一家三口人住靠西边的北屋;我们家挨着的北屋也姓陈,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没孩子;西屋住着李叔叔一家;东屋是薛伯伯一家三口。薛伯伯和我母亲都是毛巾厂的职工,他有个长得很清秀、很漂亮的妻子,他的女儿比我大一岁,我叫她华子姐。
  那时候,我被全托在济南毛巾厂后营坊的托儿所,只有星期六晚上才会被母亲接回家,和父母团聚,然后,星期一一大早就哭着闹着被送回了托儿所。有时闹得厉害了,我就在地上打滚,母亲急着上班,怕迟到了扣工资,无奈之下,就会把我留给前院的魏奶奶照看着。
  魏奶奶膝下也有两个小孩,好像是她的孙子,和我差不多大小。我们就在一起打闹,玩得没意思了,就会到前院西屋的刘伯伯家去玩。刘伯伯在藤竹厂上班,刘嬢嬢是家庭主妇。他家四个孩子都比我大。我们几个真的像没爸没妈管的孩子,撒了欢儿地挥舞着篾条打闹着。有时,会把刘伯伯家编好的竹篮子、竹耙子、竹筐子压扁或弄坏了,刘嬢嬢就会把自家的孩子没头没脸地打一顿,却从没动过我们一指头,但那惨烈的场面也会震撼住我们的。
  小的时候,大人都叫我捣宝。许是我属老鼠的缘故,喜欢到处乱跑,或者是天生就很皮吧,所以,在弟弟出生之后,我就开始了被父亲一次次地体罚。
  一天傍黑,父亲下班后,正在自家门前生火点煤球炉子,准备做晚饭,突然就见隔壁的陈叔叔和我父亲吵了起来,面红耳赤的。后来才知,陈叔叔嫌我父亲点炉子故意把烟往他屋里扇,父亲给他解释,说是刮南风的缘故,并不是有意的。父亲把炉子往西边挪了挪,可陈叔叔还是嘴里不干不净的。父亲急了,就回了几句。没料到陈叔叔伸出一个直拳,朝着我父亲的胸前就来了一拳,而这一拳正巧被我看见了。见父亲吃了亏,我拿起炉子上的火钩子就朝着他的右腿上狠狠地抡了过去。那是夏天,都穿着短裤,我连砸带烫的这一火钩子过去,他受不了了,停下与父亲的打斗,转过身就冲着我过来了。这时,薛伯伯忙上前拦住了他,前院闻讯赶来的大人也开始数落起他来。
  过了几天,父亲单位的三个长得很壮的叔叔来我家喝酒,划拳的声音很大,像打仗似的。他们都喝得有些摇晃了,临走时,站在陈叔叔家门口,叫嚷道:别再找事啊,记住喽。
  半年后,陈叔叔搬家了。
  薛姨是薛伯伯的第二个老婆,她一直没有生育。华子姐是薛伯伯和他第一个老婆生的。所以,薛姨对华子姐一点也不亲。
  一个冬日的晚上,薛伯伯过来跟我父母商量,想让华子姐和我睡一个床,说薛姨患了神经衰弱症,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父母原来就喜欢女孩,一听这话,就痛痛快快答应了。
  没过一个礼拜,我浑身起了很多小红疙瘩,瘙痒得很。母亲起初认为是麻疹,到了厂里的医务室,大夫一看,说是虼蚤咬的。回到家,母亲忙扒下我身上的棉袄,一看,棉袄的衣缝里密密麻麻的,爬得到处都是。她吓了一大跳,忙把我身上的衣服都扒掉,让我泡在放满热水的大盆里。母亲把扒下来的衣服扔到院子里的晾条上,用笤帚使劲地抽打起来。我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的,母亲就像在抽打一个万恶的地主婆一样。过了一会儿,母亲把棉袄拿回屋里,启开炉子盖,放在炉子上方,悬空着,反反复复地烤了起来。
  当天晚上,华子姐就回她自己家睡觉去了。
  这件事,父亲一直不知道,母亲没敢告诉他。
  第二天,太阳一出,母亲就把我床上的被子和床板上铺的干茅草搬到院子里晾晒起来。中午,薛伯伯从街上买回一大捆金黄金黄的干草,说:换上新的吧,旧的留着摊煎饼时烧火用。
  记得那晚上,铺上新干草的床很松软,似乎还有淡淡的阳光味道。
  那时候,我体质很弱,常常生病。
  听母亲讲,有一年冬天,半夜,屋外下着大雪,我突然发起了高烧,而父亲又不在家,急得母亲没有了主意。她不停地用蘸着凉水的毛巾擦我的脸,可烧就是不退,无奈,她用一床薄被子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抱起我就直奔省中医院。
  走到南券门巷南头时,她犯了愁。那里有个斜坡,上了斜坡,才能到苇子外的省中医院。多亏一位过路的军人帮着,母亲才把我送到急诊室。打了针,拿了药,母亲又按原路返回。这时,已是凌晨三四点钟,雪下得已经很厚,路很滑。到了南券门巷南头,看着路面很滑的斜坡,母亲犯了愁,看看四周也没过路的,心想,这可怎么办?要是不小心滑倒了,还不摔个头破血流?东北风裹着雪花打在人的脸上,像是要揭去一层皮。就这样等下去,到天明还不把人冻挺了?于是,母亲狠狠心,死死地抱着我,慢慢蹲下身去,屁股着地,两腿向前伸出去。母亲说,当时就想滑行下去,也没料到会摔伤右脚。
  等艰难地回到家,天已快亮了。
  南券门巷28号大杂院住的都是引车卖浆之流,生活虽不富裕,但日子过得各有滋味,相处也和睦。
  冬天的时候,常和魏奶奶一起坐在北屋门前晒太阳。我挺佩服魏奶奶,她知道的事情很多,会讲很多故事。记得她曾给我讲过一个《历山铁锁》的民间故事,说很久以前,千佛山叫历山,山上有把大铁锁,粗如人的胳膊,长能绕山两圈。为什么呢?原来历山本来是一座海上的仙山,在山上居住的仙人生性好动,总是喜欢带着这山东游西逛,惹得海神很不高兴。海神就偷偷地用一把大铁锁将山死死地锁住。谁料一日大铁锁被挣断了,于是,历山就飞落到了现在的地处。
  记得魏奶奶还讲过剃头匠祖师爷罗道士的故事,说每年农历七月十三是罗祖师爷的诞辰日,那天,济南的剃头匠们都要到街中段往西的一条半截子胡同里的罗祖祠祭拜。
  后来问过魏奶奶,南券门巷有什么来历?魏奶奶说,济南有两条街叫券门巷,一条是在西关普利门里的券门巷,因为它在老城的西面,所以,老百姓就称它为西券门巷;另一条位于老城南门外的西南方向,所以,就叫南券门巷。南券门巷是一条南北街,最南头有座关帝庙,过了关帝庙就是南圩子墙。沿着南圩子墙向西走二十余米,就看到了三个在圩子墙下方垒砌的拱形发券门。这三个发券门,每个高约五米,宽大约四米左右,都立着很多饭碗粗的空心铁柱,是为了让每年雨季从南部山区爆发的洪水顺着涵洞排入山水沟内,顺利地通过圩子墙。因这条街靠近券门,所以,就叫南券门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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