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一个迷人之处在于,著名强国间的争霸被其中不著名的一个小细节所左右,甚至最终决定了世界格局的演化。
1585年8月23日,西班牙正式向英国宣战,英西战争拉开序幕,堪称世界上第一场两个国家为争夺全球霸权而展开的激战。在16世纪以前,世界被分割成数个区域,两国间激战打得再大,胜者也只能“偏霸”一方。然而,大航海时代的开启,让全球霸权首次成为强国追求的目标。
英国在这场战争中以少胜多,击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从此,在大航海时代中先声夺人的西班牙开始走下坡路,而英国却开始殖民世界,直到将自己打造为一个“日不落帝国”。
这样一说,英西战争的意义不可谓不大。但这场战争有很多细节让人看不明白——海盗组成的英国海军虽在战争中重创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但在两国悬殊的国力对比面前,这样一场胜利其实没多大意义。国家间的较量归根结底还是生产力的较量:这就像二战中日本虽然用偷袭珍珠港一举歼灭了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但美国依然可以用强大的生产力重建海军。同样的道理,坐拥新大陆金山银海的西班牙,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再造无敌舰队收拾英国呢?
秘密就藏在西班牙无敌舰队覆灭后,国王写给首席大臣、红衣主教格朗韦勒的信里。在这封信中,腓力二世说,虽然咱又失败了,但咱不差钱啊,再造军舰接着打啊!但格朗韦勒却回信说,陛下咱没法重建无敌舰队,因为优质木材不够了。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却是一个令人尴尬的真相。16世纪末,制造一艘合格的西班牙大帆船大约需要砍伐2000棵以上生长百年的巨木,而且只有橡木、柚木、杉木等少数树种才能胜任。然而,倒霉的是,在当时的西班牙本土及其美洲殖民地,这些木材都十分稀缺。西班牙帝国境内唯一能提供优质木材并以造船业闻名的尼德兰地区,此刻又刚好是英国的盟友。所以西班牙虽然不差钱,但就是不能将金钱转化为有效战斗力,只能坐拥强大国力望洋兴叹。
那么,为何同样在损失舰船的英国,却能源源不断地获得补充呢?这倒不是因为英国运气好,森林多,而是因为人家“政策好”。
作为傍海而生的岛国,英国人自古就十分重视对优质木材的保护和培育,早在中世纪就有所谓“护林员制度”,禁止民众砍伐国王属地的林地。到了1501年,更是颁布《植树法》,鼓励民众种植、保护橡树等适合航海的优质木材。在制度推动和法律保障下,英国的造船业不像西班牙那般时时面临“断粮”的危险。因此,在英西战争中,国力弱小的英国反而越战越强,在海上几乎压着西班牙打,最终逼迫西班牙不得不认栽了事。
在赌国运的一战中被“植树造林”救下一命的英国,在后来的发展中更将这一习惯发挥到了极致。连选择殖民地时,也是优先选择新英格兰、加拿大等生产木材的地区。英国18世纪最伟大的海军上将纳尔逊也是该政策的推手,他曾亲自致信国会要求重视橡树资源的培育和保护。在纳尔逊战死后,接任他的副将科林伍德更是“种树狂魔”,常年带着一个装满橡树种子的帆布袋,只要看到有种子能发芽的地方,就随手撒上一把。
对木材的极度重视,还给英国带来了一个意外之喜:由于国家限制砍伐树木生火取暖,英国相比其他国家更加积极地寻找燃烧替代品,于是煤炭开采在英国率先勃兴,为后世的工业革命提供了条件。
小小的种树习惯,竟决定了一场战争的走向,甚至间接诱发了工业革命。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揭示这样一个事实:比较两个国家的国力是个相当复杂的工程,不是简单地对比国内生产总值和军队规模、质量就能说清的——就像英西战争开打前,谁也想不到,占领了半个世界的西班牙帝国,竟会败在一根小小的木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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