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引驰(左)与彭敏(右)在活动现场。摄影/任强
背过的诗词,理解了才是自己的
陈引驰认为“诗就是要背的”,律诗、绝句能背最好是背。学诗词,读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要出声音,由此可以知道诗歌的气脉是怎么走的。古时候的私塾先生教古诗也是“不求甚解”,先领着学生摇头晃脑地读、记,学生一开始也不能完全理解诗词的内容,但是一方面“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另一方面,一旦记住了,才会化为自己的东西。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这些在很小的时候就熟记于心的文字的理解,会越来越深刻。
对于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背诵古诗是否有意义?陈引驰的观点是,中国的诗实际上有生命之美,小孩子自有经验。小孩子可以先读诗,读熟了能背最好,等他认识个把字了,即使不能确切地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大概讲的是什么还是能了解的,比如这个写春天,这个写秋天,这个写欢乐的感情,这个写悲哀的感情,小孩子是明白的,下一步再跟他讲字词句篇。
不过,陈引驰也指出,现在出现的新问题是教育过度。诗歌的基础教育很重要,是人与人之间共同的文化语言和文化记忆,但记诵不必贪多。《老子》讲“多则惑,少则得”,少了才能得到,多了就迷惑了。“古诗词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们对传统的了解,其实都存在一个怎么去吸取它、怎么主动地去把握它的问题。不是说有这样一部经典,我们一字一句全背下来了,这个东西就是我的了。”现在的教育希望孩子记得越多越好,一个刚入学的小学生,就已经可以识一千多个字,但是把这些字连词成篇,小孩子不一定能够理解,因为年龄和阅历都还跟不上。
基础教育的语文课本中增加了古诗文的比例,因为语文课不仅仅是识字,还要知道中国的传统是什么样的,中国最精妙的语言是什么样的,这是一种文化认同。陈引驰给学生讲课,假想三十年以后两个同学在纽约的街头相遇,一句“海内存知己”可能就是他们共同的文化记忆,互相之间认同的重要凭借。
玩“诗词混搭”提高诗词兴趣
彭敏上小学四五年级时看电视剧《日月神侠》,惊叹于张卫健饰演的男主角以一首打油诗向女主角表白,从而开始读诗词、背诗词,到后来真的爱诗、写诗,还成为《诗刊》编辑。他直言在当今时代,喜欢文学是特别需要勇气的,尤其是喜欢诗歌这种没有多少现实回报、纯粹是精神爱好的东西。
今人如何品唐诗?除了从文学史的比较严肃的角度进行研究,彭敏提到了一个比较好玩的方法,就是诗词混搭。比如“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仰天大笑出门去,一枝红杏出墙来。”“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这种诗词赏玩法,其实是古人早已有之的“集句诗”,作者只有博闻强记,集成的诗才能既无斧凿之气,意义又相连贯。一个比较经典的对句就出自宋代的王安石。唐代有一个诗歌残句“风定花犹落”,一直没人对出下句,王安石对了“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原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而“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上句乃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意境上更加匹配。李贺也有一个名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到了北宋,石曼卿对出了“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常圆”。文天祥专门玩杜甫的集句诗,所有的材料都来自杜甫的诗歌,打乱后重新组合,仍然很完美。像古人这样,以混搭的方式玩味诗词,可能也是我们今人贴近古诗词、提高对诗词兴趣的一种方式。
品味和创作诗词离不开日常生活
古今品诗有一些情理的相通之处,尊重传统和带入日常生活经验并不矛盾。每个时代,人性是相似的,人的思想感情、命运遭遇,也有很多惊人的相似。所以唐代诗人发出的感慨,今天读了仍然会有共鸣。
彭敏举例说,唐代诗人李商隐用“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表达不想上班的心情,但是一查银行卡余额,发现还是得上班,这个时候的心情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夸一个女孩子美,我们可以说“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认清一个“渣男”的真面目,让他滚,该怎么说呢?“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再比如失恋了,可以说“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把那种淡淡的忧伤表现得淋漓尽致。
陈引驰教授也认同这一点,唐代诗人的很多诗都是从日常生活当中来的,写诗本就是诗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类似于今天写博客、微博、微信。即使是大诗人,写的诗也都是很日常的。比如“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白居易对刘十九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要下雪了,我这儿有一个小火炉,你来吧,这里有酒喝。《长恨歌》在今天看来,更像是白居易在跟朋友讲唐明皇和杨贵妃的“八卦”,不过“八卦”的技巧比较高,要写一首诗。我们面对古人的诗歌,也要用一个很平常的态度来对待。
唐诗宋词的语言系统、表达方式,跟我们今人的生活还是有很大不同,今人进行诗词创作,光读唐诗宋词还是不够的,彭敏认为还要读当代诗人的优秀作品,“不然我们每天吹着空调,用着苹果手机,写的诗却是杨柳、明月、红莲这些东西,可能显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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