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欣
布谷声声
“快快布谷!快快布谷!”
夏天刚迈进农家小院的门槛儿,坡里的麦子才刚黄梢,泰山南北、汶河两岸的上空,就响起布谷鸟一声声欢快的啼叫。一听到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叫声,农人就知道,夏天到了,麦子就要成熟了,一年一度的穿种和夏收就要开始了。
如果把穿种和麦收比作一场紧张的战斗,那么,布谷鸟就是在吹响集结号。勤劳本分的庄稼人,正是在布谷鸟善意的提醒和催促之下,擦好镢锨,磨好镰刀,戴上草帽,集结田野,播种新的希望,收获到手的果实。
“快快布谷!快快布谷!”
布谷鸟箭镞一般,在蔚蓝的天空穿梭飞舞,叫得更欢了。它是在为挥汗劳作的人们点赞,还是加油鼓劲?
每当听到布谷鸟那热烈而又欢快的鸣叫,我都有一种隐隐的担心,担心布谷鸟会把我那一生勤谨活不离手的老父亲唤醒。他老人家爬出坟墓,挽起袖子,朝手心啐口唾沫,迫不及待地加入这场与老天争抢农时的忙碌。
我还固执地认为,一如精卫鸟是炎帝女儿死后所变,善良恤民的布谷鸟,一定是勤劳善良的村姑羽化而生。不然,它不会对农事这么熟悉,对农人怀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哦,布谷鸟,你这报夏的使者,麦收时节田野上空可爱的精灵!
蛙声十里
夏日雨后的夜晚,村外的池塘炸开了锅。
忙碌了一个白天,青蛙们刚在田野饱享了虫子的盛宴,一场大雨又为它们冲了个痛快的凉。它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兴致勃发,体内的音乐细胞开始膨胀,天生的歌喉也阵阵发痒,善解人意的天公及时为之拉下夜幕,银亮的圆月热情地为之照明布光,一座偌大的水上舞台浑然天成,青蛙们的消夏晚会就此开场。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千百只青蛙聚集一起,扯开洪亮的嗓门,开始了它们的大合唱。歌声激越,热烈奔放,声传十里,恣肆汪洋。
青蛙音乐会是真正原生态的:所有参加的歌手都不用化妆,不用彩排,不用音响,也不用伴奏;其演唱内容也是有感而发,即兴创作,随心所欲。青蛙们完全是因为高兴才歌唱,歌唱就是为了高兴,没有任何功利性。音乐的原始意义在这里得到充分体现,现代人缺失的东西在这里得到完整保留。或许正因为如此,它们一个个才唱得那么起劲,那么投入,那么舒心,那么动情,以致忘记了世界的存在。
青蛙音乐会是真正公益性的:没有赞助,不要门票,没有报酬,也不搞选拔和评奖,甚至连礼节性的掌声都没有。即便如此,它们也敢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没有一个南郭先生,更没有一个假唱。不像人类,时不时耍点小聪明,假唱糊弄一下听众,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青蛙音乐会是真正群众性的:不管男女老少,不讲身份地位,不论长相美丑,不在乎嗓音好孬,只要愿意唱,就张大嘴巴,放开喉咙,卖力地唱,快活地唱,潇洒地唱,尽情地唱——唱出心中的欢乐,唱出对生活的礼赞,唱出对爱情的追求,唱出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雨后夏夜的池塘,成了青蛙欢乐的海洋。
夏夜纳凉
灼热的红日沉落西山,明亮的银月挂上东天,成群的蚊子嘤嘤嗡嗡,催促劳作一天的农人撂下饭碗,出门纳凉。
行踪不定的年轻人除外,纳凉的人群可分男女两大阵营。妇女们通常三五个一伙,围坐街头,聊些张家长李家短,陈谷子烂芝麻。更多的女人则坐在自家门前,一边摇着蒲扇,为怀里揽着的孩子驱赶着蚊虫,一边望着靛蓝的星空,讲些这样那样的故事;再不就是教唱那些不知传了多少代、早已老没了牙的歌谣:“月姥娘,明光光;开后门,浆衣裳……”树上的知了此起彼伏地叫,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听着美丽的故事或歌谣,怀里的孩子进入梦乡了。
相形之下,男爷们乘凉要洒脱得多。他们一般是到村外的大路口,再不就是去平整敞亮的打麦场,十几几十人围坐一起,或者躺到随身带来的席子上,先聊一阵天气庄稼,时事新闻,算作铺垫,接着是喜欢看旧书的人开场,说起《三侠五义》或《响马传》。每逢说到紧要处,说书人都会停下来,喘一口。这时那些听热的人慌了,赶紧这个递烟,那个端水,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说书人充分享受过这些,心理获得极大的满足,体力也得到较好的恢复,接着开说,时常说到三星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