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批准与沙特的任何合作……”美国国会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民主党人梅嫩德斯10日撂下这句狠话。他表示,美国必须立即冻结与沙特在所有方面的合作,包括军售和安全领域的合作。此前,美国总统拜登也曾在6日直言对沙特感到失望,承认美沙关系存在问题。 　　美国高层之所以对沙特如此嗤之以鼻,缘于石油输出国组织(欧佩克)与非欧佩克产油国组成的“欧佩克+”5日决定,自11月起将日均减产200万桶原油。受此影响,国际油价如同美国的情绪一样大幅反弹。在距离中期选举仅剩一个月之际,此举无疑是对拜登和民主党的一次不小的打击。 　　记者　赵恩霆 　　不接受美国发号施令 　　本月5日,“欧佩克+”第33次部长级会议决定,鉴于全球经济和石油市场前景的不确定性,以及需要加强对石油市场的长期指导,从11月起将原油总产量日均下调200万桶,相当于全球原油需求量的2%。 　　受此影响,国际油价出现显著上涨,特别是7日纽约商品交易所11月交货的轻质原油期货价格和12月交货的伦敦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分别大涨4.74%和3.71%,纽约的期货价格重新站上每桶90美元,伦敦的期货价格则进一步靠近每桶100美元关口。 　　油价上涨对正深陷高通胀泥潭的美国来说,无疑是个噩耗。13日公布的美国9月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8.2%,高于预期水平；剔除波动较大的食品和能源价格后,9月核心CPI同比上涨6.6%,同样超过预期,为40年来最高水平。 　　这意味着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美联储)今年以来五次加息对缓解通胀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美国民众的生活压力进一步增加,而美国经济的前景更令人担忧。此时,距离美国中期选举仅剩一个月时间,高通胀已经成为拖累拜登支持率和民主党选情的重要因素。 　　通过增加市场供应来抑制油价,一直是美国政府缓解通胀压力的主要手段之一。为此,拜登曾在今年3月下令,从5月起的半年时间内,从战略石油储备中释放1.8亿桶原油。这是美国1974年建立石油储备计划以来最大规模释放量。 　　原本原油储备释放计划预计在10月份结束,但“欧佩克+”5日决定大幅减产后,拜登当天强调将继续适当释放战略石油储备,作为此前释放计划的一部分,11月将向市场释放1000万桶原油。 　　与此同时,拜登也一直试图说服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地区欧佩克成员国增产,但适得其反。俄乌冲突爆发后,国际油价进一步快速上涨,拜登曾在今年3月致电沙特和阿联酋领导人,寻求两国增产原油,却遭到这两国领导人拒接电话。 　　今年7月,拜登上台后首次访问沙特,但那次当面游说之旅并未获得实质性成果。拜登结束沙特之行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只是在8月下令象征性地日均增产10万桶。而在那之前,“欧佩克+”曾计划日均增产50万桶。 　　过去数月,美国一直与沙特磋商原油增产的可能性,正因为如此,当沙特主导的欧佩克决定大幅减产后,自然令拜登极度失望并重新评估美沙关系,甚至有多位民主党籍众议员提议撤回美国在沙特部署的驻军和反导系统。 　　面对美方的激烈言辞,沙特明确说“不”。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11日表示,欧佩克的决定纯粹是出于经济层面的考虑。沙特外交国务大臣朱拜尔称,美国的高油价不是沙特的错,而是由于其自身缺乏足够的炼油能力。沙特外交部13日发表声明称,不接受美国发号施令,并从侧面证实美国政府曾要求沙特等主要产油国把减产计划推迟一个月,待美国中期选举结束后再实施。 　　俄乌冲突与卡舒吉案 　　5日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举行的“欧佩克+”部长级会议,是2020年3月以来该机制首次举行线下部长级会议。而这一机制是以沙特为首的欧佩克,与非欧佩克产油国——主要是俄罗斯——之间协调原油产量等能源合作的重要平台。 　　由于新冠疫情等因素冲击全球原油需求,“欧佩克+”曾在2020年4月决定,从当年5月起日均减产970万桶。去年7月,“欧佩克+”决定,从当年8月起根据市场情况将月度产量逐步上调。 　　之所以此次“欧佩克+”的减产决定让美国不快,除了其国内严峻的通胀形势之外,还与当下俄乌冲突有关。在美国乃至西方看来,“欧佩克+”减产是给俄罗斯送上的大礼。 　　俄罗斯2月24日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以来,美国等西方国家对俄实施了多轮经济制裁,尤其是美国还对俄罗斯实施能源禁运,并联手欧洲盟友试图对俄罗斯的油气出口实施限价。 　　但美国对俄能源制裁,并未达到减少其出口收入的目的。过去半年多时间里,俄罗斯通过向亚洲等地客户打折销售等方式,继续大量出口油气。总部位于芬兰的独立研究组织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9月初发布报告称,俄乌冲突半年时间里,俄石油、天然气和煤炭出口收入达1580亿欧元,远超特别军事行动开支。 　　在这期间,俄罗斯能源出口收入不减反增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国际油价和天然气价格上涨,这也是美国为何执意要对俄能源出口采取限价措施的原因所在。这样一来,此番沙特主导的欧佩克决定大幅减产,被美国视为“背后捅刀”、“站队”俄罗斯。 　　今年7月中旬,拜登结束沙特之行一周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与俄总统普京通了一次电话,强调将继续加强双边合作,并在“欧佩克+”框架下保持能源政策协调。 　　在能源问题上“打脸”美国,只是近些年来美沙关系持续降温的最新表现,另一个症结则是2018年10月发生的沙特籍记者卡舒吉在沙特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领事馆遇害案。 　　卡舒吉案发生后,沙特招致美欧等国批评,美国国会曾在2019年年中先后通过决议,叫停对沙特出口进攻性武器,但遭到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否决。对于卡舒吉案,一向惯于搞所谓价值观和人权外交的拜登曾多次批评沙特,甚至曾在竞选总统期间将后者称为“贱民国家”。 　　拜登政府上台后不久,不但叫停特朗普时期对沙特的军售计划,宣布停止支持沙特在也门的军事行动,还公布卡舒吉案调查报告,将矛头直指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宣称将重新校准美沙关系。这份调查报告激怒了沙特,反倒促使沙特进一步加强与俄罗斯在能源、军事等领域的合作。 　　今年7月拜登访沙并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微笑碰拳,这被认为是拜登为了说服对方增产原油而放下身段之举。但拜登却在与穆罕默德的会晤中重提卡舒吉案,当面指责穆罕默德,再次激怒了沙特。如此看来,那时沙特就已经决定不顾美国感受,与俄罗斯协调减产原油。 　　中东格局演变的结果 　　从“重新校准”到如今的“重新评估”,拜登政府与沙特关系的尴尬现状,早在奥巴马时期——拜登担任美国副总统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2009年奥巴马政府上台后,抛出所谓“亚太再平衡”战略。当时的美国将全球战略资源的投放重点转向亚太,转而从中东抽身。尤其是2011年叙利亚危机爆发后,美国在这一问题上模棱两可的表现,令沙特等海湾盟友不满和失望。与此同时,俄罗斯应叙政府请求,强势介入叙利亚危机,通过军事干预推进反恐行动,帮助叙政府扭转了战场形势,俄罗斯也借此“重返中东”站稳脚跟。 　　叙利亚问题触发中东地缘政治格局演变,而伊朗核问题的变化进一步加速和深化了演变进程。奥巴马政府为了从中东抽身,积极推进与伊朗的核谈判,并于2015年7月与相关各方一道达成历史性的伊核协议,给伊朗“松绑”。 　　这遭到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的强烈反对。作为逊尼派领头羊的沙特,与什叶派大国伊朗素来不睦,双方隔波斯湾相望,互为拥有地区影响力的大国和竞争对手。伊朗的核计划令沙特如坐针毡,二者同为能源出口大国,伊朗加大原油产量和出口势必会挤占沙特等国的市场份额。 　　为此,沙特曾公开表达对美国的不满。沙特还在一起涉什叶派宗教人士的审判后引发与伊朗的外交纠纷,导致两国断交。另外,沙特还牵头组建联军发起对也门胡塞武装的军事打击行动,而后者被认为是伊朗在也门的“代理人”。 　　于是,当2016年4月奥巴马任内最后一次访问沙特时遭到冷遇。他抵达沙特走下“空军一号”时,沙特国王萨勒曼没有亲往机场迎接,沙特也没有进行电视直播。彼时,沙特已经在期待美国下一任总统了。 　　特朗普果然没让沙特白等,他打破惯例将首次出访的第一站选在沙特,得到沙特国王萨勒曼的热情接待,此后他与沙特王储穆罕默德频繁互动。特朗普政府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并重启和追加对伊制裁,正合沙特之意。即便是卡舒吉案,也没能影响特朗普与沙特高层的关系。 　　特朗普政府“重返中东”是以遏制伊朗为战略目标,其意图撮合沙特等海湾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和解,从而打造一个“中东版小北约”对抗伊朗。这也进一步推动中东格局重新洗牌。但沙特将特朗普政府不顾盟友利益的单边主义做法看在眼里,并因应地区局势走向,加强与俄罗斯的联系,重启与伊朗的接触,改善与以色列的关系。 　　只能说,经历了过去数年美国在中东的种种表现之后,沙特外交不再与美国绑在一起,而是更加独立自主和多元化。反观美国,尽管拜登取代了特朗普,但在对外行动中“美国优先”的本质并未改变。这意味着美国将遭到更多盟友“打脸”,沙特在原油减产问题上回怼美国是一例,法德两国抱怨美国借能源危机向欧洲高价售卖液化天然气并非友谊也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