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红鸡蛋
2015年04月05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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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霞
去年清明节一大早,母亲就来了电话,问我煮鸡蛋没有。我支支吾吾地说:煮了,煮了。母亲听出我话语里的牵强,嘱咐道:煮几个吧,现在不兴染红了,不卫生,那就煮红皮的,就当是红鸡蛋了。我答应着,放下电话却没有照办。不是不听话,问题是现在每天早餐吃鸡蛋都当成是任务,突然多煮出来的鸡蛋怎么吃啊。
我的老家在清明节有吃红鸡蛋的习俗。小时候,清明节一大早,父亲去村外的水沟边折柳枝,带回来插在大门两边,说是避邪。母亲起床后,把积攒了大半个月的二三十个鸡蛋洗干净,然后放锅里煮,煮熟后把我和弟弟叫醒,让我们染色。
染鸡蛋是我和弟弟最喜欢干的活。我俩先从过年新贴的对联纸上撕下一些边角,因来不及蘸水,便伸出舌头在红纸上舔一舔,再涂抹到鸡蛋上。等涂完鸡蛋,我们的舌头也成了大红色,手和脸也染上了不少红颜色。母亲先从染好的鸡蛋里挑出几个大的,让姐姐给奶奶送过去。剩下的,母亲说给我们每人三个,让我和弟弟自己挑,我俩这才比赛似的把手伸向鸡蛋挑选起来。我们不挑大的,只拣个小的、头尖的,这样的鸡蛋硬,不容易碰破。
我们姐弟三个每人能分到三个鸡蛋,姐姐只吃一个,等我和弟弟的鸡蛋都吃完了,她会拿出她自己的分给我们。
我和弟弟挑够自己的那一份鸡蛋后,先拿一个放进书包里,其余的悄悄藏在自己认为最隐蔽的地方。到了学校,同学们见了面,都会拿出鸡蛋显摆一番。上课前,教室里是最热闹的,人人都拿着鸡蛋找人碰。鸡蛋没破的,一脸得意的神情;破了的,也不沮丧,正好吃掉解馋。
有一年,我挑到了一个小鸡蛋,在班里连续碰了很多次,别人的都破了,而我的还是完整如初。看着大家把碰破的鸡蛋剥了皮,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我馋得口水直往肚子里咽。可是,一想到我的鸡蛋有被评为“鸡蛋王”的希望,就忍住了。第二节是体育课,我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又把书包往抽屉深处塞了塞,然后就出去了。好不容易等到下了体育课,我兴冲冲地跑进教室,想拿出鸡蛋跟别人碰,可是伸手去书包里掏的时候,没掏着。我的心一沉,连忙把书包从抽屉里拿出来,把书倒出来,可还是没有。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其他同学听说我的鸡蛋丢了,都围过来帮着找,也没找到。
班里有个家里很穷的女孩子,母亲有精神病,父亲残疾,她是班里唯一一个没有红鸡蛋的孩子。在我丢鸡蛋的第二天早晨,她手里竟然拿着一个在跟别人碰。有个同学悄悄拽了拽我的衣角,让我去看看是不是我丢的那个。我一听,气上心头,因为她家里穷,班里同学都欺负她,我也没把她当回事。我想都没想,就从她手里夺过鸡蛋,大声说:“你这个小偷,还我鸡蛋。”我这一嗓门,围着看热闹的同学都不说话了,她愣了愣神,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还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没偷鸡蛋,那是我大奶奶今天早晨给我的。”我鄙夷地看着她,她没再多说什么,低着头、红着脸挪到自己的座位上,抽泣着。我拿过鸡蛋仔细掂量了掂量,才发现弄错了,这个鸡蛋不是我丢的那个,我的那个小而尖,她这个明显比我的大。只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只好将错就错,怀着忐忑的心情,却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回到自己座位上。
又过了一天,我特意多拿了一个鸡蛋,想趁着没人的时候还给她,可是一整天,我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那个鸡蛋在我书包里装了两三天,挤来挤去,最后皮都碎了,雪白的蛋清也被染成了红色,我只好把它吃掉。不知什么缘故,我竟然没有吃出鸡蛋的香味来。
清明节到了,我又想起了那个至今也没有机会还回去的红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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