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岁的中国大爷王德顺在中国国际时装周成为焦点。(资料片)
广场上、马路上、景区里、国外世界,我们的耳朵不停地被中国大妈“围攻”。这个年头,中国大妈把世界都占了,中国大爷却似乎从来没有动静。我们不禁想问一句,中国大爷都去哪儿了?
在人们印象中,中国大爷们似乎成了一群自我封闭、清心寡欲的老男人。中国大爷真是这样吗?他们为什么会成为社会上“沉默的大多数”?难道他们真的想静静?
大妈们跳舞,大爷们还没下班呢
在征服巴黎、莫斯科的广场,东南亚的金店与免税店后,今天中国大妈们“胜过”中国大爷的理由更多了。特别是被心理学家与媒体一番折腾后,还真成了社会现象:
从身子骨与寿命看,大爷们比不了大妈；
从可支配收入看,大爷不硬气了；
从文化上看,大爷害羞了；
从心理学看,大爷自闭了；
从家庭责任看,大爷尿遁了；
从知名度上看,怎么找补,也赶不上大妈了。
这样的“阴盛阳衰”,在性学专家李银河看来,却是某种平衡的“回归”。
李银河曾参与过一项调查,结果她发现在今天的家庭中,大爷们早就说了不算了,60%的中国家庭中夫妻关系是平等的,还有20%的家庭,因为女性性格更强,或者挣钱更多,学历更高,在家庭中更有权威。
“中国传统中,女性在社会的公共角色是从属于男性的,比如说‘我是某人的妻子’、‘我是某老头的老伴儿’。可在现代化的大城市中,女性的形象不再是一个妻子或老伴,而是更加独立与外显。”李银河说。
于是,这几年,跳广场舞与海外一掷千金的中国大妈形象替代了传统邻家大妈的形象。而中国大爷呢?似乎跟不上日益更替的新时代脚步了,甚至出现了晚年危机。
在近邻韩国,60岁以上男性进行离婚咨询的正日益增多。原因是他们被冷落,一个人过于寂寞。一位60多岁的咨询者说,妻子总是独自去旅行,独自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80多岁的韩国大爷向咨询所申请了帮助,原因是自己老毛病太多,妻子整理好财产后离家出走了。
这可不能完全怪另一半。一项美国波士顿大学和俄勒冈州立大学的研究证明,男性60岁以后负面情绪会增加,原因之一是这个年龄段的男性经历认知能力和身体活动能力的下滑,比如失去配偶关注和朋友交流。因此,一旦考虑事物消极或麻烦的一面时,他们就会变得十分悲观。
但也有人反对:一味把中国大爷的形象往扁里瞧不公平。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社会心理研究者赵丽梅认为,广场舞大妈的配偶们其实都忙着呢。
中国妇女的平均退休年龄在50周岁,加上上世纪90年代内退、下岗的职工,以及最近几年离乡进城的乡镇女性,其实大妈们获得自由时的实际年龄已经下降到45岁。她们徐娘半老,时间充裕,掌握着家庭“财政大权”,为什么不和着“大姑娘美,大姑娘浪”的小曲,在公园广场跳一曲呢?
可大爷们没有这么幸运。赵丽梅说,这一代中国大爷的年龄集中在45岁——65岁之间,不少人仍是家里经济收入的顶梁柱,大妈们跳舞逛街时,不少大爷们还没下班呢。甚至有报道称,一些地区的大爷为了继续挣钱养家,还要把白发染成黑发,冒充小伙子。因此,不能说大爷们不爱热闹,而是没时间热闹。
除了广场舞大妈,中国大妈海外淘金的知名度远超中国大爷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有网友说,请你打开电视机,看一下每天新闻联播里前几条节目,里面的中国大爷无论从风度还是知名度,依旧是压倒性的,只不过,对于这些仍旧在大大小小的社会权力体系中叱咤风云的男人,人们不习惯称他们为大爷。
赵丽梅认为,把中国大爷与大妈放在对立的角度来比照,其实是人们把中国大妈的表现看作国家发展开放的一部分而自豪,但对找不到可以褒奖角度的大爷们倍感着急。
但社会学家、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夏学銮觉得,非要把大妈与大爷分开来说,对社会与家庭其实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儿:
“这是一种不良的社会文化现象,仿佛谁最会折腾,谁的作用就大。中国大妈是社会喧嚣浮躁的一种表现,因此社会也需要这样的因素来炒作。但广场舞与中国大妈不是什么社会变革的意义载体,没有那么大的社会作用。”
“中国大爷”是怎样炼成的
在“中国大妈”走红前,赵本山、侯耀华、李金斗等笑星都曾在银幕或小品中,表现过大妈这个群体形象:戴着“刘姥姥”的帽子,弯着腰,走路战战兢兢,裹着小脚。如今,中国大妈正在告别这种形象,变得更年轻、更张扬。可中国大爷们却还没有走进新时代。
“广场舞的‘前身’大秧歌中便是女性居多。中间有几个男的,就感觉比较别扭。尤其在北方地区,男性在大秧歌当中,要么是扮演小丑,要么是扮演老太太,扭扭捏捏的,这就让人觉得,男性在这种公开场合或娱乐活动里不是主角,而且还是一种笑料。”李银河说。
李银河认为,这些观念在暗示男性,与老太太搀和,本身就是让人发笑的,或者是有些心理变态的。
而这种传统观念曾在整个中国社会中根深蒂固。董仲舒之后的儒家文化认为,妻子之于丈夫,犹如臣子之于君主。作为社会主要参与者的男性是秩序的象征,而女性则是配合者。
著名批判家王晓渔认为,如今,作为民族文化的传承,我们对男性、女性,父亲、母亲,家庭与社会有一个相对固定的认知与希望。在这个框架内做事情,大家会觉得很自然,如果超越这个框架做事,就会冒着很大的风险和压力。
“如果男性过于张扬,有些人会认为这个男人不稳重,不靠谱。”王晓渔说。
而“秩序”是如何要求男人的呢?古话这样说道:十五岁致力于学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
于是,你说中国大爷上了岁数就开始无欲无求,万事归心,没错。心理学家武志红认为这是大爷通过逃离强势妻子追逐自由,但是从传统的角度也可以把这种消极解释为儒家文化提倡的人生秩序。
其实,林语堂早在《中国人》一书中就对中国大爷今天的表现做过辩解。他认为儒家的秩序与理性,使人表现出对生活和人性的“老成”。即使男性自己认为这么“老成”不对,也要忍着。
近代大儒梁漱溟先生说,秩序上升为“面子”便免不了自欺欺人,但为了面子,中国大爷们不得不“自甘寂寞”,甚至把这当作“修身”的完美人格而自我怜惜。
但另一方面,中国大爷们也不得不承担退休以后,权力的消失带来的失落。
“比如以前特别有权力,之前特别能赚钱的,退休之后,这种光环都没有了,不习惯这种角色,所以特别失落,甚至一退休就病了。”李银河表示。
另外,在家庭内部,赵丽梅对中国大爷们的“沉默”也有一番更为积极的解释。赵丽梅认为,中国大爷的沉默与中国大妈的出彩背后,其实是某种责任与情感的“补偿”。
英国的一项研究显示,女性到了34岁时才会心理成熟,男性则是45岁心理成熟,要比女性晚11年。也就是说,女性在34岁前,夫妻之间或许扮演着“你负责挣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的角色配制。到了34岁女性心理成熟时,女性不得不扮演妻子、母亲以及职业女性、家庭主妇四个身份。
再到男性45岁时,“老男孩”们终于成熟了,开始重视家庭,回归家庭。与此同时,孩子也该上大学了,女性终于可以“媳妇熬成婆”,稍事休息了。
恰好在这个阶段,男性与女性对家庭的责任感发生了调转:已经完成贤妻良母使命的中年妇女从45岁开始追求自我,而男性回归家庭,填补女性离开产生的情感与家庭真空。
“中国大妈的主要群体年龄,其实正是在45岁—65岁之间,正好说明了这种‘补偿’的关联性。可以说,家庭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今天大妈这么出彩,一定有大爷们背后的支持与默许。”赵丽梅说。
不少中国男人并不因老婆的出彩而失落。毕竟自己在社会权力体系中攀爬多年,劳心劳力。多年后的今天,占有一定社会资源和地位的男人或许停不下奋斗的脚步,但阶层较低者可能对拼搏事业已经兴趣了然。有此机会回归家庭、放松身心岂不更好。
大爷们也会嗨起来
未来,中国大爷们还会继续做沉默的大多数吗?他们会不会也在心里默念起“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现实看来,大爷们确实可能越来越会“作”。
这不,日本的大爷们已经“蜕变”成现代宅男,看起漫画来了。而且,大爷们看的不是寂寞,是雄心。据报道,排在60岁以上日本男性最爱漫画第一位的是《迷你裙宇宙海贼》,将美少女与宇宙冒险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而排在第二位的《三坪房间的侵略者》,则是给老男人们骑士身份的浪漫体验。
英国的老男人们更加“臭屁”,英国美容整形外科医生协会(Baaps)公布的2014年英国整形权威数据称,英国65岁以上的老男人整形数量正在激增。82%的整形医师称,老男人们热衷于做鼻部整形、眼睑提升和男人女性化乳房去除,为了活得更长、更健康。
相信这种世界性潮流已经触动了中国大爷一直屈尊的“秩序”了。对此,企业家王石站出来第一个点赞。如今已64岁的大爷王石近几年活跃于媒体、登山、环保等领域,最近还拍了一部号召男性活跃起来的汽车广告。他表示,男人的成功是从50岁开始的,60岁以后更加精彩。
其他的中国大爷们也没闲着。79岁的中国大爷王德顺最近走红了时尚T台,以往人们会认为这样属于老不正经,但现在王大爷正收获着新一代年轻人的喝彩。
同样过了70岁的中国大爷李正从退休开始,已经进入缅甸5次,他亲自寻访抗战远征军的墓地、后人,为今天人们回溯这段历史做了贡献。
对于人生规划,国内一项调查显示,男人比女人更加“理想主义”,而退休后的大爷们现在也越发有能力为自己的理想“梅开二度”了。王晓渔发现,今天大多数家庭的男性与女性都在外面赚钱、回家都在做家务,也共同进行娱乐活动。
李银河则相信中国大爷的“短暂”沉默只是时代发展的一瞬。“中国即将退休的这一代男人未来会跟女人一样喜欢娱乐,甚至超过女性,我认为是很有可能的。”李银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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