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总在空难后
2015年06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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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 魏新丽
  6月1日,承载456人的“东方之星”陨灭长江,令人叹息。在人类历史上,天灾人祸总不能避免,当灭顶之灾倏然而至,我们该如何面对?当伤痛被时间翻页,我们又如何铭记?
  灾难,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悲伤和泪水,还有反思与追忆。翻阅那些由灾难而生的文艺作品,那一瞬间的悲痛,将长久留存在国家和民族的记忆中,人性的升华在这里永恒。

  今夜,写诗是轻浮的
  当文艺遭遇灾难,当人类最柔软的武器遇上最残酷的敌人,结果会是怎样呢?
  2013年4月20日四川雅安地震,三天后韩红在微博上发飙:“为什么国家一有灾难,有些人总特么写些歌,找歌手来唱?!难道这个时候唱歌比救援、比抢救生命还重要吗?”唱歌不是必须的,甚至其他文艺创作也不是必须的,但是它们自古至今是必然存在的。灾难之后,歌曲、文学等作品创作总会迎来一个小高潮。
  所以当2008年汶川大地震之后,曾掀起一阵文艺创作狂潮。数不清的诗人、小说家、编剧、音乐家、摄影家奔向四川,他们在废墟中穿行,寻找着创作灵感。
  无数的诗歌被迅速创作出来,甚至出现“井喷”。《星星诗刊》在灾后的半个月内,收到了1000多首诗歌。许多报纸刊发了抗震诗歌专版。在这些诗歌中,巨大的灾难用最直接的字眼表达出来:“祖国、震动、哭泣、悲痛、血泪”,他们“为山河变色的汶川/为泪眼横陈的中国”而书写(黄葵《今天,谁也不说话》)。
  其他类型的作品紧随其后,摄影、报告文学、歌曲、小说、话剧等等。在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拧紧了发条,加速加速再加速,作品的创作周期被大大缩短。比如,地震一个月后,抗震救灾大型话剧《坚守》就已经开始演出。
  这些“即时性”的作品侧重于大场面的描绘和激烈情感的表达,带有悲壮的色彩,题目多是这样的:《血驱劈开生死路》、《快进、快进,救人、救人!》它们的作用大多是:激励、鼓舞、安慰、宣泄……
  但是,好多作品可以说是一次性的,到今日今时,它们已经被人所遗忘,流传下来的优秀作品并不多。粗糙和赶场式的制作,必然降低作品的质量。
  而且,灾难后的创作,总是少不了浑水摸鱼之人。有的时候是作秀,有的时候是炒作,有的时候是为了得奖,灾后的文艺井喷背后,其实是众生百态。
  有一些作品的创作初衷,是为了政绩和奖项。2003年上半年“非典”肆虐,在下半年举行的“中国人口文化奖”上,特意增设了反映抗击“非典”的舞台艺术类文艺作品,当时有百部作品参评。
  就像诗人王久辛写的那样:“来吧/来吧/让所有的灾难/无论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灾难/都来吧,都来检验/中华民族优秀的品质吧!”缺乏同情心的无病呻吟和歌功颂德,人们不禁怀疑,诗人们怎么了?
  灾难刚刚降临之时,人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懂得大痛大悲,所以与血泪和苦难同生的作品大多是粗粝的,它们简单地描写救援和悲伤,却很少触及人性的复杂层面,深刻被眼泪淹没,看客只消费情绪。就像汶川地震中朵渔写的诗歌《今夜,写诗是轻浮的》:“今夜,我必定也是轻浮的,当我写下悲伤、眼泪、尸体、血,却写不出巨石、大地、团结和暴怒!当我写下语言,却写不出深深的沉默。”
赋到沧桑句始工
  灾难不只带来伤痛,还带来对人性的思考,对国家和社会的反思。对于文艺创作来说,这是非常宝贵的经验。所以清代诗人赵翼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始工。”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国家陷入危难和不幸之中时,诗人反而是幸运的,情绪的激荡能带来灵感的迸发,经历世事沧桑才能写出好的作品。
  但是这需要一定时间的沉淀,需要静下来慢慢回味咀嚼。1348年,意大利佛罗伦萨发生了一场严重的瘟疫,城市中尸横遍野。作家薄伽丘深受刺激,在疫情平息后,他就以此为背景写下《十日谈》,写作时间长达五年。
  有时候甚至需要更加漫长的等待。1949年1月,太平轮沉没于冰冷的海底,近千人丧生。战乱中这次灾难被草草处理,半个世纪后才重见天日。65年后,吴宇森将这段历史包装成电影,请来美女帅哥,演出一幕乱世中的爱情故事。而同样的沉船爱情故事——泰坦尼克号,则等待了百年。
  经过时间的沉淀,人们对灾难才会有客观冷静、举重若轻的处理,甚至很多作品是由未经历灾难的后人所创作的,比如电影《南京!南京!》、《唐山大地震》、《金陵十三钗》等。《金陵十三钗》中,秦淮河的妓女们为了保护女学生,唱着《秦淮景》排队赴死。故事是完全虚构的,但是也反映了历史的真实,当时,必定发生过类似的人性挣扎。
  在灾难过去许多年之后,记忆本应该是被逐渐抚平遗忘的,受苦的人不再发声,伤痛无处可寻。但文艺作品的再创作,是对过去的打捞。女作家迟子建曾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叫做《白雪乌鸦》,她写了一百年前发生于哈尔滨的一场瘟疫。“一百年前,一场鼠疫在东北大地蔓延,共有六万多人为此失去了生命;仅有两万多人口的哈尔滨傅家甸,疫毙者竟达五千余人!”
  一百年过去,这场灾难早已被人们遗忘,只落下报纸上的几则新闻。那些人经历过什么?是如何挣扎求生的?我们不得而知。迟子建在《白雪乌鸦》里重新建构了哈尔滨傅家甸。她写这里的底层人物“怎样承受灾难,承受人世的无常,他们怎样挺过来,让炊烟升起,让粮田丰饶,让岁月重归安宁”。喜欢吃老鼠的李黑子未曾染病就被吓疯;车夫王春申周围的人一个个死去只留下他一人。恐惧、迷茫、困顿、疑惑、哀愁——灾难,引发人们对于生与死的思考。
一种缅怀,一种窥探
  更多时候,我们今天看到的灾难小说和电影,是完全虚构的,没有灾难也要制造灾难,比如《2012》、《后天》、《飓风营救》等。但是,这些完全虚构的灾难作品,也集合了人类数千年来的灾难记忆,地震、火山、海啸、瘟疫、战争等等,我们在这些虚构的大片中看到人类的集体苦难。
  人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创造灾难?因为在灾难场景中,人性冲突变得前所未有地强大,我们得以看到平常世界无法触及的邪恶和良善。
  英国作家戈尔丁创作的《蝇王》,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虚构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中,一群英国男孩流落到一座无人荒岛上。一开始他们齐心协力,但是面对困难时,他们渐渐分成两派。恶在膨胀,他们互相厮杀,鲜血淋淋。最终专制的一派压倒了民主的一派,取得了胜利。这更像是一场人性的纸上推演。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写道:“以清楚的写实主义叙事手法,以及多样性、普及性的神话方式,阐明了今日世界的人类情况。”虚构的灾难,同样反映现实的人性。
  同样的情景发生在葡萄牙作者若泽·萨拉马戈的小说《失明症漫记》里:一种“白色眼疾”暴发,得病者便会失明,失明者被关进精神病院。这些人在完全的黑暗中暴露出人性的黑暗,一切都陷入混乱。他们像猪一样生活,做最卑鄙的事情而无丝毫羞耻感。这场虚构的灾难让人们看到,当人类社会丧失秩序,将会是如何下场。
  这些灾难作品中,有的是用灾难进行象征。同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加缪的《鼠疫》,看上去像一部写实类小说,他描写了奥兰城的一场鼠疫,故事讲述了鼠疫发生、蔓延和终结的全过程。但这不仅是一部瘟疫抗争史,更象征了当时肆虐的法西斯主义。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不管战争也好,瘟疫也好,人们被囚禁在一座孤城之中,面对死亡和恐惧,有人努力抗争,有人苟延残喘,但也有人幸灾乐祸。走私商人为了敛财,希望鼠疫永远不要结束。但是当个人的命运成为集体的命运,无人可以幸免。当尸体遍布城市的大街小巷,即使绝望疲惫,也只有坚持下去。最后,主角医生终于战胜了瘟疫,城市得以幸存。但是作者依然告诫众人,鼠疫只是暂时隐藏起来,总有一天,它会伺机而动,卷土重来。就像人类社会的种种暴行,它不会被彻底消灭。
  关于灾难,产生了许多经典作品,灾难带给当事人无穷的伤痛,但是人们依然爱写灾难故事、爱看灾难故事。这既是一种缅怀,又是一种窥探。当人类遭遇最沉重的打击,人性是否能坚挺?这些作品会给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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