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林讲述芙蓉街的历史故事。
本报见习记者 范佳 摄
◥解放前的芙蓉街街景。 受访者供图
口述人:刘树林,75岁芙蓉街老居民
采访整理:本报见习记者 范佳
70年前的芙蓉街,140家店啥都有卖
咱济南的芙蓉街因芙蓉泉而得名。1940年6月,我出生在芙蓉街50号院内,听母亲说,我出生那天是个好日子,家附近的新东亚饭庄有婚礼举办。我们一家人租了房东张允恒的五间房,直到现在老房子还在,大约有百年的历史了,至今我还常去看看。
当年的芙蓉街,堪称济南繁华之“最”,至今我都因是芙蓉街老居民感到自豪。那时的芙蓉街432米的街道有140多家店铺,衣食住行,卖啥的都有,文化氛围很浓。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我闭上眼睛,老街巷的一家家店依然清晰地浮现眼前。从最北边的文庙往南是中和酱菜园,再往南有服装店、文具店、铝制品店、电料商行、三山眼镜店、郭雨生刻字店。我至今用的名字图章就是小学时从这家刻字店刻的。
刻字店以南路西是岳祥书字画店,再往南是普太和药店、焦家石印局、新东亚饭庄、九龙斋糖葫芦店、韩家锡匠铺、济南教育图书社……此外还有照相馆、卖杀虫剂的迦南商行、济南最早的镶牙馆、旧城唯一的汽水厂等。
当年的新东亚饭庄相当于如今的五星级饭店,经常举办婚礼,一次能摆几十桌宴席。有婚礼的时候,小孩子都会去看热闹。而最南头卖锣鼓的乐器店则是街上坚持到最后的老店,一直到泉城路拓宽才关门。
现在芙蓉街居委会的所在地是当时的龙神庙,里面曾驻扎着很多国民党兵和美国兵。年幼的我看到蓝眼睛大鼻子的美国兵在街上行走,总是很害怕,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不敢前行。
受芙蓉街文化气氛的感染,街上商人们都文质彬彬,待客如宾,童叟无欺,商家和居民就像老街坊。对头疼脑热的穷人,普太和药店会免费送药。晚上多晚去郭雨生刻字店刻章,只要敲敲门,老板都不会拒客门外。
虽然日子清贫,大家每天只在早上十点半和下午四点半吃两顿饭,但在芙蓉街的生活很令人怀念。家家泉水,吃水不用出院子,马路上随便掀起一块石头都能看到泉水冒出来。
不收学费的校长,惨死在燕子李三枪下
芙蓉街上,有所纪氏宏道小学,每个年级一个班,那是我的母校。校长纪博汀从金店学徒入行,开办了自己的金店利元和。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个头不高很慈祥的人,他还是慈善家,创办了私立小学,让我们这些穷孩子免费上学。
在那里,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盛夏时节,在学校可以喝到免费的绿豆汤。孩子们都拿着小茶杯跑来排起长长的队伍,由高年级的同学负责盛汤。小孩们都喜欢吃绿豆,好不容易排到自己,一看没有盛上绿豆,便会不知疲倦地重新排队,直到吃到绿豆为止。天真的孩子们还为讨好老师,特意给老师盛绿豆。
1948年9月16日,咣咣的炮声打破了老街的平静。那天,解放军从茂岭山开始攻城,我们拿着被子草席子钻到床底下避难了八天。9月24日,济南解放,同学之间互相传递着复课的消息。
1948年冬天,我读三年级时噩耗传来,大家敬爱的校长在家中被人枪杀。子弹从左耳进去,右眼下面出来,穿颅而死。后来他的孙女纪秀珍与当年审问李三的一位先生通了电话,确认凶手就是燕子李三。
在民间传说中,燕子李三有两个,一个来自河北涿州,原名李景华,他算是个义盗,偷来的东西会分给穷人一些。还有一个来自山东禹城,原名李圣武,是个无恶不作的强盗。杀害纪博汀的应该是后者,在那段时间,他抢劫了庆丰金店并开枪杀人,还抢劫了老凤祥金店的24个金元宝。
听到校长被杀的消息,老师同学们都很震惊和痛心,他是个爱国人士,曾经把金条借给过八路军,在我们心中是英雄。学校的鼓号队加入了他隆重的送葬队伍中,那个场面我至今难忘。
建国后,整个文庙摇身一变辟为学堂
1946年时,文庙的北半部分有所山东省立第二实验小学,文庙南门上方到现在还能看出当年的字迹。建国后,更名为芙蓉街小学,并合并了纪氏宏道小学等三所小学,范围也覆盖了整个文庙。我也就此转到了芙蓉街小学,进文庙读书了。
我们入学后先学义勇军进行曲和国际歌。那个艰苦的年代,在文庙文化氛围的熏陶下,学生都很听话,老师的教学质量很高,严格要求学生。文庙所有房间改为教室,但只有一面有窗,教室内光线较暗,放学很早。一到放学,校工拿着摇铃,从后院走到前院。低年级先出,高年级最后,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校门。
文庙里的环境很好,校园很大,有两个泮池,池中有泉水,还有条小河,小鱼在河中欢快地摇着尾巴。这就是孩子们的天堂,大家常脱了鞋下河捉鱼摸虾。
文庙的大成殿是九开间,这可是全国独一无二的。那时它被辟为了大礼堂,西面用砖砌了个舞台,我们在那里听报告,表演文艺节目。济南市的小学教师都集中在那里培训。
山东省召开体育运动大会时,只有我们一所小学被指定去表演团体操呢。我们先在学校的广场上刻苦排练,到了表演的那天,大家穿着白褂黑裤,戴着红黄色双面帽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参加入场仪式。
我们要排出圆圈和五角星图案,我站在中间不动,其他同学都向我靠拢。之前老师一再强调,表演时帽子千万别掉落,结果表演那天没有一人掉链子,一个帽子都没有落地。
1956年公私合营,店里的伙计成了职工
上世纪40年代芙蓉街的繁华景象一直延续到建国初。后来,老店铺逐渐改成了工厂、幼儿园等,旧时的风光难以再现。上世纪曾经辉煌一时的新东亚饭庄被改成了刺绣社,我再也看不到在那里大摆宴席的繁荣景象了。
1956年,国家实行公私合营,资本家分享利息。店里的伙计摇身一变成了职工,以前老板发薪水,改为国家给发工资,再也不是给私人打工干活了,有了依托和归属感,也有了主人翁的感觉。
到了上世纪末,芙蓉街更不似解放初期那样繁荣,大部分的商铺都改成了居民住宅,仅有南头的乐器店还保留着昔日的一点印记。
改革开放后进入市场经济时代,外地人纷纷入住济南,商品市场更加繁荣。2009年,郭玉山先生买断了关帝庙的产权,投入巨资,恢复原貌。每年的腊八节,郭先生会同慈善人士在关帝庙前施粥。
如今,一些芙蓉街老居民的子孙远离家乡,还有的去了国外,不少人会回来寻根,回味着历史长河中弥漫着的化不开的乡愁。
但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芙蓉街完全演变成了小吃一条街。这也衍生出了垃圾油污、水质污染等诸多问题。我时常怀念小时候的芙蓉街,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氛围。总盼着芙蓉街能够增加些书店、文具店,保留下历史记忆中原汁原味的芙蓉街。七十年前那条济南最繁华的街巷,伴着店家的吆喝声,时常在我梦中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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