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听瞎腔
2016年05月22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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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流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的文化生活比较贫乏,但是人们又充满了对文化艺术的渴望,乡村里时不时来些民间艺人,有玩大把戏的,唱大戏的,说大鼓的,唱扬琴的,唱河南坠子的,也算热闹有趣。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难以忘怀的还是儿时听到的瞎腔。
“拧拧坠胡定准声,请请老少众宾朋,闲言碎语咱不表,众乡亲,哑言尊坐慢慢听……”这是我听过的瞎腔“开书”时的唱词。当时唱瞎腔的都是些流浪的盲艺人,手里攥一根打狗棒,肩上搭一个粗布背袋,带上所谓的乐器,师徒或夫妻二人往往在秋收之后,挨村撂地唱瞎腔乞讨。庄户人家秋收之后,便是闲冬,冬夜漫漫怎么过?父老乡亲就盼望着来两个唱瞎腔的,黑灯瞎火的夜晚,这算是最好的娱乐了。往往是日落西山时,外乡乞讨的瞎子一来到村上,就被人领到了村头的麦场,还没等两个瞎子坐定,一帮小孩就围上来起哄:“来一段,先唱上一段。”瞎子也不言语,一个摸索着找个凳子坐定,跷起二郎腿,架上板弦,轻咳一声;另一个则在这个身旁站了,一手里拿一副竹板,也轻咳一声,算是回应。坐着的往往是师父,咳一声之后,有了默契,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把脸稍微向半空抬起,两双空洞的眼睛向天上翻上几翻,这边师父右手轻拉,左手压弦,一股清妙的音乐便缓缓流出,徒弟则两手上下翻滚,把两副竹板打得行云流水,一唱一和,天衣无缝,这段开场白往往是告诉乡亲,村里今天有文艺演出。
听到这板胡和竹板的声音,庄上人就知道来了唱瞎腔的了,一个喊着一个:“走,去场上听戏哩!”人越聚越多。大姑娘小媳妇说长道短,老爷们儿抽着呛人的旱烟侃大山,小孩子们四处乱窜,挤来挤去。待人来得也不少了,终于看那坐着的盲人站起来面朝前方轻鞠一躬,算是行礼。接着,徒弟清一清嗓子:“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今天我和师父来到贵村宝地……”有人便喊:“少啰唆,快唱吧!少不了你们吃喝的!”徒弟便开始报幕:“第一个节目《小寡妇上坟》”大家还嘻嘻哈哈地自顾说话,并没在意。忽然,一个高亢的女声冲天响起,悲凉激越,直上云霄。大家立即噤了声,呆呆地听起来。那男的二胡也呜呜咽咽,揉打碰滑,把人们的心都听碎了。就连小孩子也都被某种听不懂的东西感染了,看着飞舞的琴弦磨出的白色粉末,我忘记了身边的一切,托着腮帮子完全沉浸在戏文里。
这《小寡妇上坟》并不是一出大戏,只能算一个引子。《小寡妇上坟》大约半个钟头就唱完了,唱完一段后,庄上的人都回家去拿饭,端汤,给瞎子师徒吃。等吃饱了喝足了,人也来了精神,庄上的老族长提来汽灯,把罩子擦得锃亮,点上了汽油,把汽灯挂在高高的树杈上,照亮了整个场子。瞎子师徒虽然看不见,也端坐在汽灯下面,仿佛眼里有了光彩。于是,板弦一拉,竹板一打,苍凉粗犷的瞎腔大戏就正式开始了……记忆中,常听的大戏有《呼延庆打擂》、《四郎探母》,还有《三侠五义》、《薛仁贵征西》、《包公案》、《刘墉下南京》……这些戏很长,师徒二人不紧不慢地唱下来,一般能唱半个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每天晚上,瞎子师徒都会给听戏的人留下一个精彩的悬念。
许多年了,村上再也没有来过唱瞎腔的。这些盲艺人都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当然,也很少有人念叨他们,然而最使我不能忘怀的就是儿时在乡村麦场上听到的瞎腔,至今回荡在耳畔,意犹未尽、余音绕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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