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慧
王献唐先生一生以藏书、读书、著书、刻书、护书为业,是近现代山东图书馆与文博史上成就最杰出的领军人物。1929年,33岁的王献唐在学界崭露头角,并出任山东省立图书馆(山东金石保存所)馆长,至1960年64岁去世,几乎用一生心血在搜集、保护、研究文物文献。
齐鲁大地向来是文物之邦,学术文化源远流长。商周鼎彝、泉币、玺印、陶器时有出土,而藏家因战乱,家道中落,纷纷出让,外国人竞相购买,若不及时抢救,势必流落海外。有鉴于此,王献唐不遗余力地开展了文物保护工作。如在抢救保护山东历史上最大的私人藏书家——聊城杨氏“海源阁”珍藏、潍县陈氏“万印楼”举世罕见的周秦玺印时,他多次联系卖家,也数次向政府报告说:若这些文物被外人购去,“则铸成山东全省之耻辱,亦是中国文化绝大之损失也”。
《大公报》1933年4月1日载《山东省立图书馆参观记》:“最近该馆正努力设法购买海源阁藏书余存全数及万印楼藏印,此两种古籍悉经主人抵押于平津银行,因经济关系,尚有困难,如该馆将此两事办到,非特全国各图书馆无与伦比,即在世界上亦将跻入第一等地位。”经再三磋商,除潍县陈氏旧藏毛公鼎、古印与“海源阁”藏明清古籍未能收归公有外,陈氏所藏砖瓦、石刻、泉币、陶器、陶文等3826件,陈氏所拓金石文物全部拓本及部分海源阁旧藏收归公有。又如,王献唐在任山东古迹研究会委员兼秘书期间,积极协助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在城子崖、滕县安上村等地的考古发掘工作,介绍考察日照海曲古城遗址。自1929年至1937年抗战前八年间,潍县陈氏万印楼藏印、滕县等地新出土汉画石、聊城杨氏海源阁藏书、曲阜孔氏微波榭藏书等文献和文物,大多网罗馆中,所收善本即达1700种35000册。1933年国内报章赞云:“国内图书馆以藏书之多言,首推北平之国立北平图书馆；以保存古器物之丰言,殆无出山东省立图书馆之右者。”外地学者参观图书馆后纷纷赞美:“济南胜处,不在大明湖,而在图书馆。”
近代山东兵祸匪患不断,公私藏书多遭劫难。王献唐有强烈的为中华民族“续命”的使命意识,他认为,寄托先贤精神的图书文物是极为重要的民族文化遗产,图书馆人应该不遗余力地加以保藏和坚守。如他在《评高田忠周之古籀篇》中云:“吾国固有文字中,中华民族之文化,所以寄存、滋息者在此,所以沟通、推进者亦在此。”1937年日寇侵华,王献唐毅然舍妻别子,冒着敌机轰炸的危险,带着数十载搜集的31箱万余件图书文物精品南下,这些文物先是被他保存到曲阜孔府,后再抽运5箱至四川乐山大佛寺保存。在南下与四川护书期间,他辗转万里,历尽艰辛,流离西南十余年,基本得不到政府经费支持,他与一同护书南下的屈万里、李义贵等人不得不多方筹措旅费、运工费、存书处租金与生活费。其间,得到友人孔德成、尹莘农、邢蓝田、黄炎培、傅斯年等爱国人士的大力协助。1946年11月20日,他在致山东省教育厅厅长李泰华的信中表示:“此项物品已为山东文物之精华,献唐既为山东从敌机轰炸中抢运而出,亦当负责使其归还山东,虽劳病至此,无怼也。”1948年9月离职后,王献唐仍极力协助政府,使南迁文物分别于1949年、1950年“完璧归赵”。在这期间,王献唐劳累致病,左髀与脑部皆做了手术,而他自己四个儿子中的两个死在了四川,与他一同南下护书的屈万里、李义贵的亲属亦天各一方,自谓:“十年一瞥成桑海,惆怅王郎万劫心”。
王献唐南迁保护的文物,是山东省图书馆与山东金石保存所成立30年来收藏的山东金石古物、书籍珍本及字画精华,现在是山东省图书馆、山东博物馆两馆馆藏的重要部分。王献唐保存文物的功绩无法估量,著名学者赵俪生曾说:“这是献唐先生在中国文物史上,特别是山东文物、文献史上,永远抹不掉的一份功劳。”
王献唐的这种为中华民族“续命”的使命意识,还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现实关怀。1931年,他从日本商人手中截获潍县高氏大批绝世砖瓦后,便在图书馆举行公开展览,并编印了《砖瓦图书为什么要举办展览》一书,免费向观众发放,书中扉页上醒目地标注:“献给中华民族的爱国同胞!”文中则呼吁民众“要明了现在自己文化的危机,和帝国主义者文化侵略的阴谋”,要“共同努力,为自己中华民族的文化图生存、谋发展”。
(本文据作者在第316期大众讲坛的演讲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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