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琰
煎饼是山东地区传统主食之一,相传发源于泰安,盛行于鲁南、鲁中、鲁西及苏北一带,是久负盛名的山东地方土特食品。
2012年,备受关注的央视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第二集《主食的故事》,就有对煎饼制作及其食用方法的简单介绍,使煎饼进入了更多人来山东准备享用的“美食清单”。由于山东地域广阔、物产丰饶,煎饼因地域和制作原料的差别也不尽相同。就地区而言,可分为沂蒙煎饼、临沂煎饼、岚山煎饼、泰山煎饼等；就原料而言,包括小麦煎饼、玉米煎饼、豆面煎饼、高粱面煎饼等,是山东各地人民日常饮食和生活习惯多样性的一个缩影。
清代著名文学家蒲松龄曾专门为煎饼作赋,名曰《煎饼赋》,收录于《聊斋文集》中。由于《聊斋文集》一书长期以来只以抄本形式流传,所以传播范围极受限制；加之蒲氏所存遗稿破坏严重、多有亡佚,因此《聊斋文集》的整理、研究工作也受到较大影响。故而《煎饼赋》一文流传版本颇多。目前所见,以路大荒先生整理的《蒲松龄集》(以下简称“路本”)和盛伟先生整理的《蒲松龄全集》(以下简称“盛本”)中所载《煎饼赋》最为精当,但由于二人版本不同,故路本与盛本也有小异。
结合路本、盛本、《续修四库全书》所收河南省图书馆藏清道光二十九年邢祖恪抄本、《山东文献集成》所收山东省博物馆藏稿本和1935年上海九州书局印行王无咎标点本《聊斋文集》,现择其文中精华赏之:“乘兹热铛,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于俄顷,圆如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此煎饼之定制也……三五重叠,炙煿成焦,味松酥而爽口,香四散而远飘。更有层层卷折,断以厨刀,纵横历乱,绝似冷淘……”
《煎饼赋》在内容上大体可分为三个部分。开头到“此煎饼之定制也”为第一部分,简要介绍了煎饼的基本制作方法；其后到“胜金帐之饮羊羔”为第二部分,描述了煎饼的食用方法；之后到文末为第三部分,刻画了在灾荒之年中百姓制作、食用煎饼的情况。就文学价值而言,语言生动形象、结构层层递进、逻辑清晰,极具可读性。与此同时,“赋”体物写志的特点在文章第三部分得到了集中体现。
首先,在康熙年间,山东地区遭受到了连续的重大灾荒,粮食歉收,人民生活困苦。因此在序言中作者写到“煎饼之裨于民生非浅鲜也,因为之赋”。这一方面交代了作者写作《煎饼赋》的原因与背景,更折射出作者关心民众生活、重视民间疾苦的悲悯情怀与民生思想。蒲松龄虽才华横溢但一生坎坷,屡试不第,至46岁时方被补为廪膳生,72岁时被补为贡生,以教书和充任知县幕僚为生。面对不尽如人意的现实,蒲松龄始终保持着“以天下为己任”的理想信念,关心政治、关怀民瘼,这种精神充分体现在其文学作品中。因此,成于大灾之年的《煎饼赋》一文所传达的核心思想,正是作者对民生的关注以及对社会问题的思考。
其次,在灾荒接踵而至的恶劣环境下,生存于底层的人民群众在极端困难中创制出了煎饼新的制作与食用方法,这是古代人民不屈不挠、自力更生的顽强毅力的体现。同时,“采绿叶于椒榆,渍浓液以杂治”虽为灾荒之年的无奈之举,但“带藜烟而携来,色柔华而苍翠”一语却又使之不乏浪漫；“朵双颐,据墙次,咤咤枨枨,鲸吞任意”虽将山村野老的窘困之貌刻画得淋漓尽致,但读之又不失诙谐。这寥寥数语展现出作者对待灾荒时的乐观主义精神。回顾中国历史不难发现,兼具坚毅品格与乐观精神,正是中国文化生生不息、中华民族在困难中砥砺前行的精神动力。
再次,面对锦衣公子“以鼎内之所烹,博尔手中之所遗”的要求,“野老怃然,掉头不易”,这表现出作者对乡野清苦生活的怡然自得,以及对权贵者锦衣玉食的鄙薄不屑,进而突出了作者在困苦生活中面对诱惑仍能保持清冷孤傲、孑然一身的优良品质。蒲松龄一生志在科举入仕,但并不汲汲于官宦,而是对现实政治有着清醒、深刻的认识,他的很多作品都反映了他要求整肃吏治的愿望,对时政多有批评、讽喻。不食鼎中之食,正是他坚守自己的道德操守和政治理想的真实写照。
作者蒲松龄将民生思想与精神品格融入《煎饼赋》,使这篇四百余字的短文凸显人文关怀和士大夫精神。
经过历史的长期积淀,煎饼已经超出了食品的范畴,俨然成为山东不可或缺的一个文化符号。蒲松龄的《煎饼赋》一文不但是古代文学世界中的瑰宝,文中所承载的作者之思想、志趣,更是有鉴于来者,值得后世不断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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