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传统,过完元宵节才算过完年。回味着这个刚刚过去的春节,很多人感到年味越来越淡了。其实不只是春节,还有很多中国传统节日已经与我们渐行渐远。为此,专家学者们发出了“找回我们的节日”的呼声,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以唤醒人们对传统节日关注的书籍应运而生。
>> 二十四节气申遗成功引发传统文化出版热潮
作家郭文斌曾出版一部用小说方式阐释中国年节文化的书《农历》,全书以农历15个传统节日设目,从“元宵”开始,到“上九”结束,正好是一个季节的循环,通过两个孩子的视角,以“小说节日史”的方式呈现中国文化的根基和潜流,展示中华民族经典化的民间传统。他在书的序言中写道:我们可能无法回到农历时代,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找回“农历精神”。只要每一个人心中还有“农历”,还有“农历精神”,那么这个人就拥有了健康之根、快乐之本、幸福之源。
2016年底,恰逢中国“二十四节气”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学者余世存推出《时间之书:余世存说二十四节气》,备受关注。他把节气时间与人的使命、人格成就相连,每一个节气都被赋予人文精神:清明,君子以议德行；立夏,君子以辅相天地之宜；夏至,君子以自强不息；立秋,君子以作事谋始……余世存说,在传统社会,人们对天地时空的感受是细腻的,时间从农民那里转移,抽象升华,为圣贤才士深究研思,既是获得当下幸福的源泉,也是获得人生意义的源泉。“节气时间已经超越传统农耕生活,而进入到现代大都会生活,让人在节气时间中认识自我、获得安顿。”
“我们完全没有想到,祖先们活得这么美,这么温暖。每隔十五天,就有一个仪式,就有一个故事。而每一个生动的故事里面,都包含着中国人所独有的宇宙观。”在得知二十四节气申遗成功后,《光阴:中国人的节气》一书作者申赋渔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里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申赋渔在书中讲述二十四节气的来历,把相关民俗演变为动人的故事。他认为,二十四节气有着中国人美好的记忆、诗意的生活和理想的未来。每个节气里都有一些浪漫而古老的传说,而这些传说之中,隐藏的是人与自然的息息相通、中国式的生活艺术、中国哲学的独特意蕴。每一个节气,都是人们试图与天地沟通的一个庄严的仪式,都是人们诗意生活的生动画卷。
《这就是二十四节气》是中国本土作者专门为小读者创作的自然科普图画书,按照一年中二十四节气的时间顺序,以黄河中下游地区一个小村落为例,讲述二十四节气的历史由来以及它对人们当下生活的影响和启示,将中国传统的节气知识引入儿童视野之中。
>> 传统节日缺传承,沦为“休息日”“旅游节”
中国传统节日根植于农业社会的土壤中。身处农业社会的先民,对物候、天象的变化有着高度的自觉和敏感,在他们的时空观念中逐渐形成了二十四节气的岁时概念,传统节日依傍而生。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春节、元宵节、清明节接踵而至,人们阖家团聚、拜年庆贺、舞龙观灯,欢庆新春,还要祭奠先祖、踏青赏春、娱乐健身,准备农耕播种。炎炎夏日,端午时节,人们佩艾采药、裹粽竞渡、斗草送扇,以安度酷夏、驱邪避毒。秋高气爽,七夕节、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纷至沓来,人们乞灵巧、放河灯、品菊赏月、登高辞青,以庆贺丰收、祭奠亡灵、祈福纳祥。严冬时节,腊八节、小年、除夕如约而至,人们扫洒除疫、送灶祭祖、团圆守岁。这些节日反映了先秦以来历代人民不断认识和改造自然,追求“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
古人有咏叹节日的诗词佳句,现当代文学名家笔下也有不少描绘往昔传统节日的名篇佳作。老舍在《北京的春节》里描绘了一幅老北京春节的民风民俗画卷,“过了二十三,大家更忙。必须大扫除一次,还要把肉、鸡、鱼、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汪曾祺在《端午的鸭蛋》中回忆了他小时候过端午的情形,其中系百索子、做香角子、贴五毒、贴符、喝雄黄酒、午饭要吃“十二红”等习俗均在文中有细腻的描写。生活艰难的岁月里,人们盼望着“天天都像过节”一样精彩。物质丰富的当下,节日却成了另一番面目:清扫庭院有家政服务,春联年画有批量生产,团圆饭成了玩手机,祭祖先成了走过场,甚至无暇认真细致地包顿饺子,以速冻饺子、外卖来代替。各种传统节日逐渐沦为“休息日”“旅游节”,文化内涵缺失。
“传统节日的习俗是美好的,它承载了人们对生活的各种情感:热爱、思念、感恩、憧憬、祈丰。但从现状来看,节日民俗已经七零八落。”民俗学者冯骥才曾如是表示。
与此同时,西方节日来势汹汹,抢滩登陆,尤其是在年轻人群体中,圣诞节、情人节等西方节日的吸引力与日俱增。
民俗文化专家钟敬文曾指出,我们要注意吸收别人优秀的东西,也要继承发扬自己优秀的民族民俗文化,“这里有一个导向的问题,不能放任自流。你让它自流,那就有两种结果:一些年轻人追求西化,过情人节、圣诞节；一些老年人,热衷于建祖坟、修庙宇,这一左一右,主要就是缺乏导向”。
钟敬文把生活在传统民俗中的中国人比喻成“鱼儿生活在水里”,几千年的民俗和人们的日常生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比如春节民俗,它就有一股凝聚力,能把人组织在一起,黏合在一起。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华侨,说外国话,穿西装,但他们过节的时候,仍然要吃年糕、放鞭炮、耍龙灯、穿旗袍,就是因为在这些节日习俗表象的背后,有一座精神文化的桥梁,这座桥便是既稳固又现实的民族民俗文化。
民俗文化需要一代代传承,冯骥才主编过一套《我们的节日》丛书,普及传统节日知识,“人们在每一个传统的节日里,还把共同的生活理想、人间愿望与审美追求融入节日的内涵与种种仪式中。因此,它是中华民族世间理想与生活愿望极致的表现。可以说我们的传统——精神文化传统,往往就是依靠这代代相传的一年一度的节日继承下来”。他表示传统节日的没落并不能埋怨年轻人,“文化和文明的传承需要一代人告诉一代人的,老一辈不说,年轻人不会了解,如果连老一辈都稀里糊涂,再谈传承和发展就成了一种奢求”。
>> 放假的节日还需要增强娱乐性、现代特色
近百年的历史发展,对中国传统节日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民间传统遭受了打击与破坏。
辛亥革命后中国引进西方纪元,1928年,国民政府下令所有的公职人员都不能过春节,而私底下,普通的劳动者和农民依然按照农历过自己的年和节。上世纪30年代的“新生活运动”中,政府关于压制传统节日的法令严酷而彻底,弄得全国上下民怨沸腾。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春节被列为全民节日,有三天假期,恢复了老百姓过春节的习惯。
非遗专家乌丙安在一次采访中提到,早在1967年,江陵端午祭就被韩国政府认定为韩国第13号重要无形文化遗产,得到了很好的保护、传承。而我国当时正值“破四旧”的年代,几乎所有的传统节日都被砍掉,只留了一个春节——而且还是“革命化”的春节,其内涵已经变味。
直到1979年,人民日报发表两篇题为“为什么春节不放假?”“让农民过个安定年”的读者来信,表明政府对春节休假制度回归的态度,第二年,全国恢复春节休假。
传统节日中只有春节被列为法定假日,独木难成林,传统节日体系在制度层面仍未被重视。进入2000年后,民间关于重视传统节日的呼声越来越高。2004年韩国准备将江陵端午祭申报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消息在国内激起轩然大波,引起了社会上对传统节日传承问题的重视。2007年,国务院颁布了对《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的修改,春节、清明、端午、中秋等四大传统节日放假,春节假期前调,除夕放假。
在冯骥才看来,节日不放假必然会直接消解节日文化,放假则是恢复节日传统的首要条件,但放假不等于远去的节日立即就会回到身边。植根于传统的节日能否在现代生存下来,最根本的还在于节日本身是否具有吸引力,能否使传统节日成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精神盛宴。
要让中国的民俗节日深入人心,民俗学者萧放认为应该适当增强娱乐性。中国传统节日只有一个“闹元宵”,其他节日不能“闹”,多是起源于神灵祭祀,崇尚庄重,敬畏亡灵与鬼魂,缺少娱乐元素,很难让年轻人感兴趣。还有一些传统节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抹上了严肃而凝重的色彩。以清明为例,“扫墓”几乎成了它唯一的主题,但事实上,古人在这个日子都要出门踏青,追悼祖先,同时也庆祝新生的美好。如果能适当恢复传统节日中原有的那些娱乐内容,或者创造一些新的娱乐活动,人们过起节来也许就有了更多的意趣。
很多传统节日并不是自古至今一成不变的,都经历过历史演变。以端午节为例,在汉代被看作一种节气、恶日,魏晋时期才凸显出纪念屈原的意义,并有了龙舟竞渡的活动,南北朝后的一段时期还将这一天当做庆祝的节日,互赠礼物,但是驱除瘟疫、镇邪避恶的习俗却始终不变。对此,不少专家学者提出传统节日应当在传承中发展创新。学者葛剑雄曾提出将中秋节与环保、节能等活动结合起来,中秋之夜将城市的多数点灯关掉,让大家感受一下真正的月色,这样的赏月会更吸引人。传统节日中的一些陋俗则应进行合理的扬弃,如春节不能看病吃药、正月不能理发剃头、崇信鬼神等迷信活动；与时代不符的旧节俗,如折柳、烧纸等,可以适当革新和改良,推出既能体现传统文化精髓又符合时代要求的节庆新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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