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海:北京人在纽约
2018年07月2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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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时的张北海
     □本报记者 徐静
  姜文执导的电影《邪不压正》目前正在热映,这部电影改编自作家张北海的小说《侠隐》。张北海这个名字也许很多人感到陌生,旅居纽约的他其实在海外文艺圈颇有声名。
  “在旧武侠小说的作者都成了大师之后,总要有新人抖擞一下吧?想不到竟是张北海这家伙!”阿城在读了旅美作家张北海的武侠长篇《侠隐》后,毫不犹豫自称“张迷”。陈丹青也说,他是在张北海的文字里认识纽约的,“张北海是纽约的蛀虫”。
  搜集张北海的著作,发现除了长篇小说《侠隐》,他写得最多的是与美国有关的一系列散文札记,指向的是牛仔裤、摇滚乐、地下铁等日常话题,却自带一种自由自在的风度。难怪连台湾著名诗人郑愁予亦与他成为好友,还为他写诗:“山人从北海来……著作随缘却无须等身”。
  1936年,祖籍山西的张北海生于北平,那时他还叫张文艺。《侠隐》中的蓝青峰,正是以张北海的父亲张子奇为蓝本。张子奇曾在山西响应辛亥革命,留学日本,跟冯玉祥的西北军有深厚渊源,据说,张北海出生时,冯玉祥就送了一块欧米茄怀表。
  不但如此,抗战初期中共曾在五台设立边区司令部,总部就设在张子奇家。“边区司令,名将聂荣臻,就住在我家后院楼上那间我几个哥哥和姐姐都用过的睡房。”张北海后来回五台山探访张家老宅时,发现家门口挂上了“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旧址”的牌子。
  1948年,张北海一家撤往台湾。在台湾读中学期间,张北海散漫、任性的个性开始显露,他不是个乖学生,屡屡因出格举动被学校处罚,直至被勒令退学。父亲觉得儿子过于自由散漫不是办法,通过关系找到“北平才女”叶嘉莹当张北海的“家教”。从高二到大一,张北海几乎每个周末都去叶嘉莹家学习。叶嘉莹拿出《四书》给张北海,先背熟,才解释问题。“有一天我书背完了,她翻开《红楼梦》,让我念猜灯谜那段:‘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她说你知道为什么贾政特别欣赏这个?这有帝王之相,你坐北朝南,镜子照着你,此外,你有没有注意到贾政对宝玉的态度?你要记住,中国老派,尤其是贵族世家,绝不会当着任何人来赞美或责骂,你要记住这个才晓得你爸爸为何对你管教这么严。”
  从台湾师大毕业后,张北海教过书,当过兵,上世纪60年代为了逃避台湾的白色恐怖,去了美国。他在南加州大学获得比较文学硕士学位,又读了一段博士课程后放弃,在加油站打过零工,还曾经在马戏团找了一份为大象表演放道具的工作,“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根长长的工字钢条放到高高的木台上,稍有疏忽,大象屁股一吨半的重量砸到我头上,我就没命了。”
  1972年,36岁的张北海在联合国谋得翻译工作,从此定居纽约至今。在张北海的著作中,写得最多的是纽约:《一瓢纽约》《天空线下》《人在纽约》《美国:八个故事》……张北海笔下的纽约,有地铁、牛仔裤、电话簿、犹太圈饼、硬币、小吧台……那个年代到美国纽约的华人,都是从张北海家的客厅,开始认识纽约的。他的座上宾包括阿城、陈丹青、张大春、王安忆、李安、张艾嘉、罗大佑、李宗盛、陈升……
  可即便写过了火鸡、咖啡,张北海最爱的味道还是“乡愁”。
  后来,张北海时常回国,现在大致是两年回一次。他在各处寻访旧日留痕,比如曾住过三年的天津英租界,或者山西五台的老家。在一篇随笔里,他着重记录了在老家吃到的西红柿酱刀削面。
  1995年,张北海得了一次病,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开始筹划写小说《侠隐》,6年后,一部极具“北海”风格的武侠小说出版了,有人这样评价这部小说:他用文字描摹了一遍北京的灵魂,事无巨细。
  老北京小说家老舍说过一段话:战争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呀!教作家从何处说起呢?他们不知道战术和军队的生活,不认识攻击和防守的方法与武器,不晓得运输与统制,而且大概也不易明白后方的一切准备与设施,他写什么呢?怎么写呢? 
  那就看看张北海是怎么写的:“他就这么走。饿了就找个小馆儿,叫上几十个羊肉饺子,要不就猪肉包子、韭菜合子。馋了就再找个地儿来碗豆汁儿、牛骨髓油茶。碰见路摊儿上有卖脆枣儿、驴打滚儿、豌豆黄儿、半空儿的,也买来吃吃。都是几年没见着的好玩意儿。巴掌大的猪油葱饼。李天然吃得又香又过瘾……”张北海笔下的北平,是游子回归后靠双腿和味蕾重新亲密起来的故乡。张北海把《侠隐》中描写的那个时代叫做“金粉十年”。
  有读者看完小说疑惑:这也算武侠小说?张北海不以为然,“他所了解的武侠小说,很可能是古龙,可能是金庸。《侠隐》为什么要像他们呢?”《侠隐》背景是抗战前夕,时代变了,枪炮取代了弓箭,法律取代了道德正义。侠客不再有,老北京也终将消逝。
  旅居海外多年、以写纽约散文见长的张北海,何以写起童年记忆里的老北平?自小上的是西方学校且在联合国担任翻译的他,何以一出手就是武侠小说?张北海自言写《侠隐》是为了圆梦:“我从小就爱看郑证因、白羽等人的武侠小说,同时因多年就读外国学校,我有机会接触到西方类似武侠的著作,如《罗宾汉传奇》、《私家侦探》和西部电影小说,以及《蝙蝠侠》、《超人》等连环图画。所以尽管后来主修文学,我还是难忘却童年的那份喜爱。”
  在六年的写作中,张北海参考了上百本有关老北京的中英文著作,书中对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北平的描写确凿、细致,一街一门,一草一木,都符合史实。对此张北海给予了认真回应:“1986年我曾找到《旧都文物略》影印版,内含十好几幅珍贵的分区街道图,可是每张局部地图的比例不一。于是我回纽约之后,请一家电脑设计公司为我拼凑成大幅而完整的北京内城外城总图。这项高科技作业,花了我1800美元。该书原价人民币55元。”
  创作《侠隐》时,张北海的案边总放着几本小说,写不出来的时候就随便翻一翻,有的不是为了写小说,是让他更熟悉北京话。除了《红楼梦》《儿女英雄传》,再就是《骆驼祥子》《啼笑因缘》,只为别忘记那个时代。
  张北海写“侠”,他本身也是个“游侠”,游历于东西方之间,在传统和现代之间从容摆渡。不管是纽约,还是北京,他乐此不疲地书写着他所热爱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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