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民
小时候的中秋节,没有大鱼大肉,但每人一个月饼是少不了的。
中秋节晚上,月亮爬上了树梢,满地里一片明亮。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开始吃饭。凉拌黄瓜,炒芹菜,炒芋头丝,咸菜丝,四个菜摆满了桌子,一大盆白面饺子搁在旁边的凳子上。吃饭间,母亲把月饼拿到饭桌旁边,拆开,每人一个。母亲说,别馋,等饭后再吃。
急不可耐地拿过月饼,放在鼻子下闻闻。沿着月饼边儿轻轻嘬一口,在嘴里抿抿,甜昏了头。放下月饼,不舍得吃。用纸包好,放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等慢慢享用。一个月饼,竟然可以吃上一个月甚至半年。有一年,大哥的那个月饼舍不得吃,一直放到过年,家里潮湿,竟长了毛。把毛去掉,用小锤敲碎,一人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甜味依然满了嘴。
父亲喝着酒,脸红了。父亲不讲究菜肴,有酒,一块咸菜疙瘩也可以喝个痛快。他把属于自己的那个月饼掰开,掰成六小块,给我们一人一块,说,吃吧,我不愿吃,太甜腻了。
我们吃着那一小块月饼,看着父亲继续喝酒,他的脸越发红了。我们知道,父亲不是不愿吃月饼,是不舍得吃。
父亲喝酒很慢,一反往日快捷的习惯,慢慢品尝这烧酒的味道。从旁边看杯子,有一个大月亮掉在了酒里,映在每个人的眼睛里。此时,苦累的日子仿佛远离了我们。多年以后,那个大月亮多次在梦里出现,醒来我会不断叹息,多好多美的月亮呀!
我们在街面上欢跑着,跟月亮比赛。狗儿跟在身后,眼里擎着两个大月亮,它朝着月亮汪汪叫着。它大概把月亮当成了一张好吃的烙饼吧,希望能唤下来,饱餐一顿呢!
日子富了以后的中秋节,父母亲和我们吃够了各式各样的月饼,吃腻了大鱼大肉。每到中秋晚上,依然是清淡的饭菜,喝点酒。吃完了饭,象征性地掐一点儿月饼,在嘴里磨牙,把团圆的美好捂在心里。
有一年,中秋节那天又是国庆节,单位里放假。七十六岁的父亲去买了一套猪下货,说好好过这两个节。
晚上母亲做了一桌子菜。我和哥哥陪父亲喝完了酒,吃了月饼,坐在平房顶上,喝着茶水,看着升上来的月亮。依旧凉爽的氛围,依旧满世界的月光,只是街面上没了孩子们的欢乐。阒寂无声的村庄,只有天上的圆月放出自己耀眼的亮光。有父母在身旁,那个属于自己院子里的大月亮,依旧不吝啬,圆圆地探着脑袋,把院子照得明亮。低头喝茶水,一轮明月晃在杯子里,这不还是酒杯里的那个月亮吗?
父亲第一次跟我们讲起了他在解放战争中打仗的故事。大大小小二十九次战役,他竟然能够一清二楚地讲出来。父亲不停地说着一件件往事,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圆圆的月儿早已爬上了头顶,杯子里的月亮越来越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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