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文 老五/图
大概在2000年的时候,岳母得了一场重病,从此岳父和她就住进了县城,再也没有回乡下去。平时,都是二姨姐和他们住在一处,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双休日妻子没事,就过去帮助照料两位老人。
岳母一共七个子女,两男五女,全都在县城。这几年,几个舅兄、姨姐也都陆陆续续当爷爷的当爷爷,做奶奶的做奶奶,眼看着岳父家这棵大树枝杈分生得愈来愈众,每次岳父岳母做生聚集起来,都已经超过四十口之众。双休日,大人小孩没有一个不往岳父那边跑的一家嘛。
于是,双休日的聚餐就颇为壮观了。姊妹五个中,妻子的厨艺公认是好的,便当仁不让地坐了大厨头把交椅。一来二去越发精通干练,练就一派大将风度,既能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亦能纵横捭阖嗟咄立办,把个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伺候得妥妥帖帖,常获得众口一词的叫好声。妻子厨艺当然愈发炉火纯青,小孩子都能张口就来数说一大串好吃的:红烧肉、炖羊头、辣子鸡、炖母鸡、饺子、包子、油卷。当然,最叫好的还是红烧肉。
岳父岳母牙口不好,年纪又高,什么都喜欢炖得烂烂的,吃起来方才尽兴,小孩子亦是喜欢那粑软香糯的肥膘,学生们好像更青睐瘦肉多一些的,于此非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的红烧肉莫办。
做红烧肉,买肉很关键。肉须是五花三层的五花肉,还必须是带皮的。如果运气好,买到家养的猪肉,那是再理想不过了。猪肉买回来,先切成麻将大小的块丁,用热水焯一遍,滗净水,加酱油上锅炒半小时许(其间,要不断撇出熬下的大油)。之后,换成大锅,注适量热水,加黄酒、姜片、葱段、白糖、八角,微火炖一小时许,便可收汁起锅。妻子做的红烧肉,粑软香糯,汤鲜汁浓,一个字:香!再配上晶亮如雪的白米饭,更是让人大快朵颐。
为了买到称心的猪肉,妻子不惜跑遍全城的猪肉摊,有时还要指挥侄子开车,去城外的镇上买肉。如此不惜工本,就是让一家老少吃个过瘾,吃个高兴。老少同席,济济一堂,图的不就是个高兴嘛。每到周日,岳父那边必是人丁兴旺,笑语喧哗,全是慕名来吃红烧肉的,用老婆的话说就是“搅翻了蛤蟆汪”。流水席,往往吃过三茬,方罢。
饭后的座谈会,一样流水潆洄,高潮迭起。大人们自是围在岳母周边闲话,小人儿们满屋子乱跑,一刻也不得安静,常常要为少一个喝水的纸杯子突起战争,既得利益者坐享其成坚不释手,未得利益者撒泼放刁不依不饶。最小的两个小人儿,一个把老祖宗的拐杖偷了来,抱着比他长一倍的大家伙,一步一跺地搬运到另一屋内,丢在那儿,自个回来了；另一个,大爷一般小心沉着而又颇为自负地高视阔步巡视着。忽然哪一个丢下一泡热尿在当屋,流了一地,转眼就叫另外几个踩了一地脚印子,他却很有成就感地大哭起来,逗得一屋人喝着倒彩来羞臊他。来找岳父看病的,从药房出来,一头钻进厨房,看看不对头,复又退出来寻路……岳母倚坐在窗下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一屋子大人小孩儿,乐成一朵菊花。这般情形,即便后来岳母病情加重,饮食起居不能自主,须臾不可离人,亦未曾少衰。好像一块磁石,凝聚着一个家庭的那团气儿,母亲,就是家啊。
岳母去世已经五年了,坟头上衰草离离已是几度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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