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杰
大概是十四五岁的时候,跟着几个大我几岁的伙伴迷上了划拳,就是行酒令。不是像人家喝酒划拳,我们是干划,把划拳当做一种游戏,娱乐自己。只要几个人凑在一起,伸手就来,大吆小喝的,也是相当有意思。划拳也有瘾,一次我们在家里划拳到了很晚,吵得家里人睡不着觉,被赶出家门。我们到村中间的大桥边再划,直到一位老人起来干农活,才把我们轰散。第二天,这事就在全村传开了,说我们几个不学好,流里流气的,把村里的名声带坏了。那年月,乡村民风淳朴,大家行事规范,处事有礼,吹口哨、走路摇头晃脑,都是不端之行为。大人们对孩子的成长虽无名分上的追求,但穷富要走正路那是必须严格要求的。人们也非常注重家风、门风,谁家的爷爷曾经偷过生产队里的粮食,他的孙子找媳妇都会受到影响。所以,我们几个的劣行很快被各自家长打掉,我母亲就严令不得再划拳,否则告诉我父亲,意思就是要挨打。
后来有机会到城里,还去过几次饭馆,发现饭馆的墙上除了挂着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像,还贴着“禁止划拳”的纸条,才明白划拳这事不是光我母亲不让,城里也不让。但是,行酒令可是中国酒文化很重要的一部分,不只划拳,酒令的名堂多了,如压指头、猜火柴棒、转调羹等等。行酒令的目的就是为了多喝点酒,热闹热闹,但也确实不文明,至少影响他人的安静生活。
就像中国的酒文化花样繁多一样,我们的茶文化同样除了喝茶还有茶令之类的游戏。只是这茶令并没有流传下来,至今我也没有见过一位玩茶令的高手。根据记载,茶令起于宋代,作为一种风俗在我国的江南一带盛行。行酒令是斗酒的产物,茶令则是因斗茶而兴。宋人唐庚写过一篇《斗茶记》,他对宋代人的斗茶描述如下:“二三人聚集一起,煮水烹茶,对斗品论长道短,决出品次。”看样子,斗茶不像斗酒看谁喝得多,而是借着喝茶比赛茶叶的品质高低。茶令则是更进一步,撇开斗茶而借茶说其他的事,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茶在此时起到一个托的作用,借茶说事,打破喝茶时的沉闷。
据说,茶令的发明创造者是我们的老乡、著名词人李清照。现在看,李清照是一个多愁善感、生活很小资的人,因为只有她那样的人才能写出那样的词,也只有她才能赋予干涩无味的茶令以情调。到济南的趵突泉你会看到李清照纪念馆,在她出生的济南章丘百脉泉也有一个李清照纪念馆。都说女人是水生的,悲悲戚戚,婉约清香,妩媚可人的李清照就是泉水的女儿。汩汩清泉,养就了她纯而清澈的内心世界,清澈的济南泉水,映照她明亮的眸子,容不下微微尘埃。李清照和她的茶令应是中国古代茶艺的最高表现形式。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是一位金石考据学家,山东青州人,一生致力于金石学。受赵明诚的影响,李清照也逐渐喜欢上了金石并成为丈夫的帮手,在很多问题上见解独到。为了撰写《金石录》一书,二人回到青州,还将厅房定名为“归来堂”。著作之余,他们的爱好就是行茶令。在《金石录》后记中,李清照记述了与丈夫以考问对方经典史书为主品茶行令的故事。饭后二人来到书房,共同品茶行茶令,李清照博闻强记,对自家的藏书了如指掌。她的茶令多是出自自家的藏书,如某个典故出自什么书、多少卷、多少页。赵明诚回答正确就喝一杯茶,答错了就只有看着夫人洋洋自得喝茶的份儿了。
如此简单的茶令,今天看来有点小儿科,比之更有对抗性和战斗力的酒令也是太过温柔和高雅。对于喜欢热闹的人来说,行茶令实在没意思,所以虽是李清照创造的茶令,也没能流传下来。斗茶到了明代就消失了,茶令更短,估计在李清照病逝之后就没有怀有这份雅兴的人了。让我们骄傲的是,山东的茶叶源自南方,而茶令却是山东大闺女李清照始创的,而且在江南一带曾经盛行一时,丰富了中国茶文化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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