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作者王淼收藏的部分签名书
□王淼
说起签名本的起源,大抵不外这样一个事实:作者出了新书,题上上款,签上自己的名字,用以赠送知己好友、同道中人。赠书者自有“但求知音赏”的意思,受赠者也自会认真拜读,并说出自己的看法,双方都郑重其事,赠书与受书均颇具仪式感。
对于爱书人而言,签名本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它浸润着作者的手泽,能够让他们感受到作者的气息,进而拉近他们与作者之间的距离。比如,我喜欢布洛克的小说,拥有一册布洛克的签名本,我就会觉得我与布洛克之间有了某种隐秘的联系,读他签名的小说,如同与他面对面交流。当然,也有很多人收藏签名本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与同好交流时可以增加一点可供炫耀的谈资,其实这也无可厚非。就像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我的朋友胡适之”成为很多人的口头禅,至于这些把胡适之称作朋友的人究竟是谁?想必胡适之本人也是一头雾水。
签名赠书,首先需要彼此投缘,这应该是赠书者的初衷。后来签名售书成为一种营销手段,其实是吃透了爱书人的某种志在必得的执念。据说签名本的滥觞,最早始于赵家璧的推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此君主编“良友文学丛书”时,为了刺激销售,每种书均印行一百册限量编号的作者签名本,深受爱书人的追捧和喜爱。今日畅销书作家签名售书场面之火爆,不过是承当年赵家璧主导的限量编号签名本的余绪——签名本自此已不再是小圈子里的互赠与自嗨,而是作为一种商品的附加值来促进销售,其间好处固然有很多,却也因此拉低了签名本的门槛,让这一藏书品类变得泥沙俱下。
签名售书,出版商自然是幕后的推手,作者却也处于同一利益链条之上,而他们的签名也像流水作业,大多是为了应付差事,敷衍了事,甚至有些作者的签名看起来就像“鬼画符”,完全不知所云。这几年微信兴起,又有人联合一些颇有名气的作者搞网上签售,可以钤印,可以签上款,一时让很多爱书人趋之若鹜,以为作者签了上款,自此就可以与他称兄道弟了。但有些作者明显签得不情不愿,他们虽然签了上款,却故意加上一些用以区别亲疏的字样,言外之意是“我和某某没有一毛钱关系,是出版商让签的”,让人觉得不尴不尬,内心颇不是滋味。
签名本滥觞的结果,就是出现了不同的等级,而每种等级也对应着不同的价格。其中,第一等自然是作者签赠本,上款、钤印、题词一应俱全,乃是签名本中的白眉。第二等是作者签售本,虽然有上款,却终究少了点味道。第三等只有一个光秃秃的作者签名,属于签名本中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几年名家签赠本一路水涨船高,各种拍卖屡屡刷新纪录,钱真是好东西,胜者为王,最好的签名本只有大力者才能得到。有钱人可以一夜成为大藏书家,却也让藏书的乐趣大打折扣。
某年我去济南开会,下榻在南郊宾馆。偶然遇到国内某知名作家,马上在宾馆服务部买了一本知名作家的著作,瞅个机会,请他签名。知名作家接过书,明显有点不耐烦,拿起笔来在扉页上随便划拉了一下,就完成了签名。知名作家名声大,求签名的人多,他的情绪可以理解,倒是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唐突,另一方面觉得自己无聊。藏书本来就是一种心情,得失其实并不重要,顺其自然就好,何况这种强求得来的签名本又有什么意义呢?自此对签名本兴味阑珊,不再孜孜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