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人,已到知天命之年,或者正奔跑在知天命的路上。60年代出生的人,有点像24节气中的立秋季节。立秋过后,白露、秋分、寒露、霜降……依次而来。我在一篇文字中这样说道:暮色苍茫,马群散去。
你能在地上做多少个俯卧撑?生于上世纪60年代初的老王带着挑衅的语气这样问我。喜欢健身的老王,一口气在地上做了60个俯卧撑,我勉强做了20个就气喘吁吁了。老王身家千万,在乡下种菜,在乡下有房,周末就驱车带着家人到乡下小居。老王和我一样,喜欢用鼻子去嗅炊烟的味道。有一天,老王对我说,他在乡下默念《金刚经》,在山梁上突然对人生豁然开朗,云层散去,蓝天厚土。老王告诉我,你知道老梁的遗言是什么吗?原来,副厅级别的老梁前不久患胰腺癌去世了,他最后说的是:“其实,我觉得我真的还可以抢救一下。”但目前医术尚未突破,老梁抢救无效,他活了49岁。
老王以前也是一个事业狂人,其实现在看,像他这种人,事业也就是一个托词,说穿了就是拼命挣钱。老王挣了不少钱,却是一个出了名的铁公鸡,连铁公鸡也说不上,铁公鸡还可以刮一层锈,他连锈也刮不到一点,是玻璃公鸡。有一次他请我吃饭,临走时,我亲眼看见他把饭馆桌子上的餐巾纸狠狠地扯了一卷放在口袋里。
老王在乡村长大,吃了不少苦。而今,他喜欢吃的食物,还是乡下的土豆、红薯、野秋蒜、腊肉。和他一样,我对这些食物也是情有独钟。原来,人的胃都有一个味觉记忆,好比我们对初恋的人。而今,老王早已不缺钱了,他要的是健康,要的是安详,要的是长寿,要的是生活的质量。
同样是60年代出生的老方,儿子结婚成了家,老方两口子还在靠社区低保过日子。老方在大门前摆一个水果摊,没事时就和几个京剧发烧友去唱京剧。有一天无聊,我去看老方,他和几个京剧票友在大树下唱京剧:“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老方中气十足,抑扬顿挫。老方面堂红润,他告诉我,他一直喜欢吃红烧肉,血压正常,也没脂肪堆积。
还有60年代出生的老周、老黄、老陈他们,都开上奥迪、宝马了。我有一次问他们,对60年代出生的人,有什么具体印象?他们都说,就像刚栽下的禾苗,遇到了天旱,有一种先天不足的缺乏水分和营养,后来,努力吸取,茁壮成长。现在,禾苗已经秋收,大地一片苍茫,得享受自由性情的人生了。
我也是一个60年代末期出生的人。严格地说,我是一个游离在现实与虚构之间的人,现实于我,占四成,为生活的粮草谋；虚构于我,占六成,在写作中靠想象喂养。所以,我的面色一会儿红润一会儿苍白。我还清点了我的朋友,60年代生人,占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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