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萨拉热窝的博物馆,陈列着斐迪南大公(右)和妻子真人大小的蜡像。
提到一战,很多人的第一印象也许停留在“萨拉热窝引爆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个中学课本的概念上。然而,在当时,几乎没有欧洲人会想到,这场刺杀案会引爆一场世界战争。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戏剧性转折,帮助这场枪杀案完成了向世界大战的迅速转化。在2014年7月28日这个一战爆发100周年的时刻来临之即,我们不妨选取其中的三个节点,来回顾战争的恶魔是如何一步步完成畸变的。
□本报记者 王昱
奥匈帝国收“空白支票”
1914年6月28日,当那个名叫普林西普的塞尔维亚青年打死奥匈帝国王储斐迪南大公时,整个欧洲的第一反应无非是“又一场刺杀案”。在20世纪初的那个年头,刺杀案像今年的空难一样扎堆出现。
对于此事反应最淡定的当数斐迪南王储的大爷奥匈帝国皇帝约瑟夫一世,老国王本来就因为斐迪南的婚姻问题对这位侄子有意见,据说他在听到消息后叹了一口气,说:“上帝总算执行了他的意志。”这句看似贵族式委婉的发言,翻译成咱中国人的大白话,就是“老天开眼”。
其实,跟皇帝陛下同样感叹“老天开眼”的还有他的臣僚们,包括帝国首相贝希托尔德在内的一帮大臣早就想找茬教训塞尔维亚了。他们觉得塞尔维亚不仅欠揍(自成立以来就支持奥匈帝国境内各种独立势力),而且值得揍(位于奥匈唯一可能抢地盘的巴尔干)。无奈塞尔维亚背后站着自居“斯拉夫保护者”的俄罗斯人,俄罗斯的强大是奥匈帝国比不了的。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奥匈帝国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德国。
有关德国与奥匈帝国在萨拉热窝事件后的协商,后来成为了一桩著名的轶事,据说7月5日,当奥匈大使找上门时,德皇威廉二世正在度假。留在柏林看家的德国首相跟奥匈大使究竟说了啥,没有留下任何记载,我们只知道奥匈大使第二天在给国内拍电报时,信心满满地代德国人拍胸脯打包票:“无论我们的决定如何,德国都会站在我们一侧,做我们的盟友。”
这一事件后来被丘吉尔幽默地评价为“史上最大空白支票”。德国之所以如此惯着奥匈,一个重要原因是自好大喜功的威廉二世上台以后,德国在欧洲的人缘越混越差,最终只剩下同文同种的奥匈帝国可供抱团取暖。为了维持硕果仅存的德奥关系,野心与实力同样强大的德国,不得不被实力不咋地野心却不小的“猪队友”绑上了战车。
而得到了德国保证的奥匈帝国也没客气,胃口顿时成几何倍数增长,于7月23日向塞尔维亚发出了包括领土要求在内的最后通牒,并于当月28日对塞尔维亚宣战。萨拉热窝事件至此完成了它的第一次跳跃——从一起刺杀案升格为一场区域冲突。
德国“天才计划”被破坏
不过,直到奥匈帝国对塞尔维亚宣战时,由萨拉热窝事件引发的这场冲突,还有极大的可能只在巴尔干半岛比划比划了事。因为无论是奥匈帝国的后台德国,还是塞尔维亚的后台俄国,此时其实都还无意直接参战。德国在许诺中并没有明确到底会以何种方式“站在奥匈一侧”,而沙皇尼古拉二世更是在战争爆发当天还给德皇写信,苦口婆心地劝他这位表弟约束住奥匈帝国,并说“我深刻地知道,你我都不希望战争发生”。
德皇对他表哥的回复是,德国于8月1日对俄宣战,又在8月3日对法宣战。
本也不想打的德国为何会有如此抽风的节奏呢?说起来这源于俄国战前的一项无心之举——虽然沙皇本人“不希望发生战争”,但考虑到自己小弟被揍了,不摆个样子实在说不过去,于是下令在俄国境内实行总动员。
沙皇不知道的是,这一下子踩到了德国的尾巴。德国在一战前一直苦恼于自己糟糕的地缘环境,由于夹在沙俄和法国这两个敌国之间,怎样应付两线作战就成了历代德国军人的心病。这个心病直到天才德军参谋长施里芬出现才迎刃而解,施里芬观察到:相比于先进的法国,处在半农业社会的沙俄动员速度极慢。于是他提出,一旦与法俄两国同时开战,应当先集中兵力猛扑西线,力争在六个星期内逼和法国,而后再掉头向东去打俄国,这就是所谓“施里芬计划”的基本战略思想。
这个计划要求俄国在开战前一定不能进行战争动员,不然德国打时间差这个计划就破产了。所以,当沙俄帝国为了吓唬奥匈开始进行军事动员时,德国先被吓破了胆,坚决要求沙俄解除动员令。而在俄国看来,德国这一蛮横要求更像是在进行挑衅,脾气上来的沙皇一口回绝了该要求。德俄双方就在这种互相没搞清对方真正意图的背景下打了起来,捎带手还把法国卷入了战争。一场区域冲突就这样演化成欧洲大国间的战争。
英国执念于“百年教条”
截至德俄开战时,一场欧陆大战已经迫近。然而,这场战争依然算不上一场“世界大战”,因为英国当时并没有下定决心参加战争。而如果没有这个海上霸主的参与,战争是不可能从陆地打到海洋,从欧洲打到全世界的。
事实上,在萨拉热窝危机的最初几天里,英国是当时欧洲各国中难得的“拎得清”的国家,它甚至摸清了德国的心思,提前警告法俄,如果俄国提前进行“总动员”刺激德国,英国将不会主动对德宣战。即使到了8月1日德俄已经开战时,在英国政界,坚持认为英国应当远离这场战争的声音依然占据主流。英国首相阿斯奎斯在日记中写道:“我们党内大约3/4的人哪怕失去一切也不愿干涉(欧陆战争)。”
然而,洞悉一切的英国也有自己的一个心魔,那就是其奉行百余年的“大陆均势”政策。这个政策要求英国致力于在欧洲各国之间维持力量均衡,并借机在欧陆之外维持自己的霸主地位。以阿斯奎斯为首的政治家,坚持认为不能让德国在普法战争后再次击败法国。所以英国在8月4日德国“借道”比利时入侵法国时,借口德国破坏了比利时的中立地位,而对德宣战。可以说,与稀里糊涂卷入战争的其他大国不同,英国是唯一一个本来已经逃脱一战阴影却又最终自己跳回去的国家。
百年过去后,英国历史学家尼尔·弗格森在其著述《虚拟的历史》中为自己的国家重新算了笔账。他最后总结说:“我们既不应该把英国参加一战看成是伟大的胜利,也不能看成可怕的犯罪,而是英国近代史上最大的失误。”
其实,应当把一战算作失误的又何止是英国呢?回顾从萨拉热窝事件到一战全面爆发的整个过程,充斥着各个大国间的误解、错判与失误。而造成这些“失误”的根本原因,是各个大国在疯狂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时的利令智昏,如果类似的国家间博弈没有改变,我们离下一场世界大战的距离,也许同样仅隔着几个“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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