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英文机械打字机,是父亲苗海南留下来的唯一物件,苗永尧十分珍惜。 寇润涛 摄
拆迁之前的成丰街。(资料片)
就像我们曾经玩过的“大富翁”游戏,在一张图上一步一步往前走,有得有失、有赢有输。
这里的人,每天都走在一张历史的地图上。
本报深度记者 寇润涛 刘志浩
“成丰”不仅是一个路名
如果不是“老济南”,或熟悉那段往事的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成丰”不仅仅是一个路名,还与一个厂和一个家族有关。
从济南火车站到济南长途汽车总站,要穿越一座横跨胶济铁路的天桥。在济南人的记忆里,天桥下面,一条东西向不过300米的小街,“晴天阵阵土,下雨一街泥”。
这便是成丰街了。沿着成丰街,穿过天桥往西,成丰面粉厂就在成丰街北侧不远。
乘公共汽车穿行天桥,如果坐在靠近车窗的一侧,就可以远远望见掩映在楼宇间的那座面粉厂高楼,斑驳的砖墙、雕花的楼围,仿佛让人远离了这个城市的喧嚣,回溯到当时的热闹。
上世纪30年代中期,成丰面粉厂创始人之一苗星垣出资修了成丰街。
成丰街东段略直,中段有一急弯拐向西北,西段又略直。曾经,它与穿插在这里的30多条小巷,把这一带分割成了一块块居住区域。
倘若在十六年前,片区拆迁改造还未开始,或许我们还能碰到这里的老街坊,不经意地视线相交,又淡淡走过。沿着成丰街,我们可以一路来回穿行在周围的巷子中。
巷子有深有浅,曲折蜿蜒,像足了70多年前这里曾经历过的那个时代。
如今,成丰街两侧早已难寻往日旧迹,老片区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新建的高层住宅楼。唯一留下来的,便是成丰面粉厂旧址了。
面粉厂的办公楼、仓库,都有着明显的巴洛克风格。遗憾的是,2007年9月,一场大火将面粉厂内最高的楼化为灰烬。
就像我们曾经玩过的“大富翁”游戏,在一张图上一步一步往前走,有得有失、有赢有输。
这里的人,每天都走在一张历史的地图上。
成丰街,距离济南火车站不到一公里,而在70多年前,这里曾是津浦线、胶济线铁路之间的一颗“明珠”。
苗家联手
从济南沦陷往前追溯27年,19岁的苗星垣推着买面粉、粮食的小推车,从淄博桓台一路来到济南。
那一年,同为桓台近亲的苗杏村家早已在济南商埠一带落脚,这里满是粮栈。
不久后,两个苗家联手,开始了在济南面粉业的一番作为。
说到面粉,上海的荣毅仁家族自然是中国面粉业的“大亨”。不过,一战期间以及战争结束后的几年,上海面粉大量运销英法及南洋群岛一带,国内市场也出现了面粉供不应求的情况。
济南的面粉业,就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如雨后春笋般,相继而起。
1915年,济南开了第一家面粉工厂——丰年面粉厂。六年后,苗杏村与堂弟苗星垣合作,通过荣家的关系,向英商赊购机器,在济南创办成丰面粉厂。
“济南面粉业的极盛时期是在1918年至1921年,单这四年中即开设面粉厂8家。”1988年出版的《济南工商史料》一书这样描述道。
1920年,华北五省旱灾。据史料记载,这是继光绪初年“丁戊奇荒”以后的“四十年未有之奇荒”,灾区317县,灾民2000万人,占全国人口五分之二,死亡50万人。
旱灾封锁下的大地满是裂开的口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它们毫无方向,却能随时随地将那里的人们拉入一片荒凉。
不过,也正是赶上灾荒期间市场粮食短缺,商人们从各地调剂有无,帮助政府解决饥荒,自己也从中渔利。
当时,成丰街上,每天运送小麦和面粉的车辆川流不息。从面粉厂到火车站,印着“成丰”字样的面粉,又通过胶济线、津浦线,奔向全国各地。
机器制作面粉的出现,占据了城乡畜力磨坊的大部分市场,面粉质高价廉,商民争购。
自丰年建厂后,成丰等面粉厂相继兴起,除了供应本地居民,主要销往北京、天津、烟台、龙口等地,每年大约有四五百万袋。
1922年,成丰面粉厂投产后第二年,当即获利达7.5万元。
1930年9月《济南市政月刊》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成丰面粉公司,机器马力计350匹,工人180余名,每日所出面粉约4000余袋,原料来自徐州、枣庄、济宁、曲阜、泗水……”
当时,成丰面粉厂占地110余亩,附设子弟小学、食堂、澡堂、娱乐室、阅报室等,光职工宿舍有200余间。
父辈们再也没有去过厂里
不幸的是,“成丰”这样的民族企业赶上了“国殇”,命运无从掌握,只能随波逐流。没多久,好日子到头了。
1937年12月27日清晨,济南沦陷,日本兵迅速抢占了火车站和周边商埠区的工厂。
济南火车站往东两公里,是张东木家的老宅,也是张家“大染坊”的老厂。而苗家的成丰面粉厂距离火车站更近,直线距离大概也就500米。
张家、苗家,两个济南乃至山东地界上的“大企业主”,都没有逃出日本人的魔掌。
在济南北园卞庄附近的“东元盛”染厂被日本兵闯入时,老掌柜张启垣还没来得及告诉身在张家老宅的大掌柜张伯萱,更别说通知济南商会的伙计们。
大概,在“东元盛”被日本兵占领时,苗星垣的成丰面粉厂没多久也“沦陷”了。
韩复榘带着兵跑了,没有抵抗,“日军骑在马上顾盼自若”,这是苗海南的大儿子苗永尧亲眼所见,那一年他才10岁。
济南沦陷前,韩复榘大量向各面粉厂派销鸦片,借以勒索,撤退前公开劫夺成丰面粉厂寄存在中国、交通、上海等银行的面粉和小麦,成丰损失达数万元。济南面粉业也一蹶不振。
随后,日本兵来了。1938年5月,日军宣布对各面粉厂实行军管。军管在四年后结束,日方又强迫各厂签字实行合作,成丰、成记、丰年、宝丰四厂妥协,签了合同。
据成丰面粉厂历史沿革所记,“契约”内容为:“企业名称为中日合办成丰合记面粉股份有限公司……经营管理权由日方担当。”
自1937年至1945年,日伪统治的八年中,由于原料缺乏,各面粉厂经常处于半停产状态。日军统治很严,原料不准自由采购,面粉厂根据划定的收购地区和数量,凭“许可证”到指定地区收购。
面粉中掺砂、使水,多达30%,以致所产面粉质量低劣,粗黑牙碜。
如今,在苗永尧的记忆里,自从日本人占了面粉厂后,父辈们再也没有去过厂里,直至抗战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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