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献给农民的颂歌》
韩喜凯 著
山东人民出版社
□马瑞芳
“当前的文学写作正朝向‘轻、浅、微’的境地滑落,文学曾经有过的庄重和尊严受到娱乐文化的围剿……”
这是全国某学会近日会议通知的开头。
简直痛心疾首!不过,还真不是耸人听闻。
难道不是吗?大大小小、平面网络媒体,争相热议胡编乱造的“历史剧”、宫斗剧,津津乐道哪个明星亿元婚礼,哪个球星N次离婚,名人A和名人B“撕逼”……而不管议论者还是被议论者,都心安理得吃着农民种的粮食、水果、蔬菜,住着农民工盖的高楼大厦,享受着农民工为城市带来的清洁舒适快捷。各位高雅人士是不是也该多少分点儿心,关注一下基层农民兄弟啦?
拿到韩喜凯同志新著《献给农民的颂歌》,第一念头是:真敢写。继而发现,写这“烫手山芋”真不容易。好奇地读下去,则感叹:作者能想他人之不能想,写他人之不乐意写,也很会做符合时代精神、弘扬民族传统的动情抒写。毕竟是“出道”一个甲子、一直深情立足农村热土的老党员、老干部。
中国向来有以诗著史传统。杜甫《三离》《三别》写盛唐社会遭遇安史之乱的现实。白居易《长恨歌》写流传千古的帝王后妃爱情传奇。而想要用一部长诗负荷百年史,包括若干政治运动、社会变革,谈何容易!长诗《献给农民的颂歌》做出可贵尝试。作者以凝练的语言描画出中国农村从解放战争到改革开放、气势宏伟的历史画卷。以直面现实的勇气、过人的胆识、温情的关爱,探索黄土地上亿万农民的追求和命运,书写农民对中国革命和中华民族的巨大贡献,思索解决农村若干重要问题的途径和方法,满怀信心展望未来。
《献给农民的颂歌》前两章“农村,咱们的家园”“农民情系太阳”,深情回忆故乡的村落、树林、小河、石桥,绿树下的栏圈,篱笆上的瓜蔓。“白鹅在河中嬉戏/知了在树上吟唱/蝴蝶为芳草起舞/蜜蜂在追逐花香。”真是“续不尽的谱系/唠不够的四邻/扯不断的情结/改不了的乡音。”有田园牧歌般的美妙,有思恋故土的柔情。农民信奉土地神,其实农民自己才是传承农耕精神的“土地神”,是农民托住社会底盘,维系最基本的生存运转。农民世世代代追随太阳,“晨兴理荒秽/迎着朝阳/戴月荷锄归/伴着夕阳。”五柳先生的闲适诗与太阳巧妙联系起来。在笔歌墨舞、诗情画意的前两章后,作者笔触凝重起来,深沉起来,用三章篇幅“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地权嬗变,农民仍在辛劳”、“农民解决了饭碗”,大跨度描写从封建社会到新中国建立,再到新时期的重大历史变革,描写土地所有制变更给农民带来的利与弊,苦与乐。认真思考:从土地改革农民分地做主人,到农业合作化,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再到“小岗村”土地承包。农村政策的一系列举措,是对是错?是福是祸?哪些成功?哪些失败?哪些是弯路?哪些是坦途?哪些应以金字写入历史,哪些是惨痛教训?……可贵的是,作者虽写“颂歌”,却没有只拣好听的唱,不回避矛盾,更不讳疾忌医。作者对危害农民和国家利益的“左”风,对假、大、空这类真正“四害”,毫不留情,痛加针砭:“高调是外衣/大话是装饰/农民守着粮田/下锅却无米/端着空饭碗/饿扁了肚皮。”“蛮干苦干/留下的是隐患/农业又一教训/历史又留下一大灾难/酿成的苦果/只能慢慢地吞咽。”多次出现这类文字,作者大概得多动点儿脑筋,但直面矛盾,总结经验,才是坦坦荡荡共产党人态度。
《献给农民的颂歌》后几章抓住当前农村和农民的重要话题:一曰农民工的自发涌现和他们创造了非凡。农民工是“顽强的生命群体/又是农民的创建”。城市一片片草皮,一处处绿荫,是农民工的贡献,他们是“城里的美容师/城里的保洁员”,他们撑起城市建设大半个天。二曰保护农田,“农田出现红线/实属大的事件/人口不断增加/土地年年在减……”“应当守好土地/不能随意糟践/抓把黄土思忖思忖/有土地才能固江山!”三曰农民用良心对待食品安全。四曰移民的奉献。“留恋住过的屋/留恋饮水的泉/留恋双脚踏出的路/留恋祖宗打磨过的石板……”农民纵是对故土万般不舍,还是识大体、顾大局,听从党的召唤,按规定时间,按规划地点顺利搬迁。保证国家重点工程顺利开工。农民的含辛茹苦、为国奉献,超出一般。不论是农民工,还是土地红线或食品安全,都不仅是农民问题,而与国家大局,与长治久安关联。作者显然对这些问题做过长期观察甚至考察,才能做出形象生动的层层铺写,高屋建瓴的理性思考。既关注进步,关注发展,也思考问题甚至痼疾,希望找到更利于国家兴旺民族繁盛的“尚方宝剑”。
“中国农民/是中华民族的基础和源泉/是世世代代度过苦难/走向辉煌的繁衍之根。”这是《献给农民的颂歌》里的话。封面引用此书的点睛之语:“农民/名副其实的土地神/他们用真情义举/唤醒了人们向善的灵魂。”类似的话,还可以看到许多,许多。《献给农民的颂歌》的突出特点,是叙事、抒情、政论并存。对国政大事做鸟瞰式描绘的同时,不时出现情感“喷涌”和哲理思考。从而使得长诗有张有弛、丝丝入扣、引人入胜,不散漫,不板滞,有相当可读性。作者特别喜欢用排比句抒发江河直下般情思,如写农民在解放战争期间的奉献:“忘不了送子入伍的父母/忘不了送郎参军的贤妻/忘不了的军民情谊/一把把蒙山柴/一瓢瓢沂河水/抒写农民感情的真挚/一摞摞干煎饼/一层层千层底/寄托着农民的心意。”这些诗句仿佛将京剧《红嫂》画面、将淮海战役风云徐徐展开,取得感人至深的效果。
“还在路上/农家的日子越过越爽/幸福指数不断提升/农民越来越风光。”长诗结尾与开头形成“欢乐呼应”、“颂歌呼应”。古人云:好文章,好诗,应当写成“凤头猪肚豹尾”,长诗第十一章章首诗算得上“豹尾”“农民跟定共产党/是历史的选择/良心对接上感恩/至诚至纯/彼此以诚相待/实意对真心/感恩之根扎进沃土/天长日久叶茂根深。”
这是广大农民的心声,也是一位老共产党人发自肺腑的呐喊。
又想做“太史公”又想学杜工部,既写史又作诗外加画龙点睛搞政论。说实话,像《献给农民的颂歌》这样的作品,太不好写了。对于我这种没在农村待过,对农民历史和现状仅有道听途说的“三门”(家门—校门—校门)书生来说,则是一次“陌生化阅读”。但是,打开来,读下去,还真有收获,长知识、增见识,开眼界。不禁联想到三位与农村关系密切的当代作家。第一位是不久前仙逝的陈忠实,将小说写成了民族风俗史。倘若没有白鹿原几十年的生活,他怎能写出可以逝后枕到头下的巨著?第二位是2012年斩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将小说《生死疲劳》写成魔幻的当代农村史。倘若没有童年乡村放牛的经历,他怎么能写出如此奇异的中国乡村文化?第三位是当代文坛奇才王蒙。2015年获茅盾文学奖自然实至名归,如果没有五十年前新疆农村生活做底,八十岁老作家从箱底翻出的四十年前旧作《这边风景》岂能获此殊荣?王蒙获奖时,我们恰好都在北戴河,通过其夫人单三娅,就“风景”来了番酣畅淋漓“微信”讨论。出生在北京的老作家流露出对新疆维吾尔族农民亲兄弟般的情感。农村是根本,任何人都不应该忘了这个根本。关注农村题材的作家朋友,包括《献给农民的颂歌》的作者,构筑起当代文学一道亮丽的风景。是对“轻、浅、微”写作的拨乱反正。熟悉不熟悉农村的读者,都可以“欣然一阅”,相信会赏心悦目、心动神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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