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凡
18岁那年,我离开日照去北京读大学。到了学校,注册、报到、搬宿舍,爸爸像我的跟班一样,寸步不离,生怕我走丢。看着爸爸一个人拎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那里替我排队登记,他高大的身影在人群里是那么的笨拙突兀。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突然看到人生的某些残酷之处: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真的离开家奔向外面的世界,然后,和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人开始漫长的分离,虽偶有相聚,却又何其短暂。
毕业后,我留在了千里之外的北京工作。拥挤的首都,房价贵,时间更贵。比起妈妈每天固定的问候,爸爸和我的交流少之又少。那是一个冬天的清晨,我正在单位忙着编辑当天的稿件,爸爸的短信便来了,说他就在单位大门口。北京的冬天冷到骨子里,可是我的心里早已沸腾了。因为节目是直播,我一时走不出编辑机房。等我跟同事交代完跑出去时,发现爸爸像一根电线杆一样站在他说的地方一丝不动,他怕一走动,站错了地方,我会找不到他。爸爸从来不会说他想我,他更不会让我知道,为我撑起一片天地的他也会和我一样有很多烦恼、困惑和孤独。他甚至不让我知道,他千里迢迢赶来北京,在工作时间的夹缝里挤出一点时间来见我,只是为了看看他心爱的女儿,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他也只能从我的只言片语里,小心拼凑出我的生活状态。
没说几句话,爸爸就要赶去忙他的工作了,我目送着他消失在西三环的车水马龙里,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才发现,和母亲的爱比起来,父亲的爱隐藏得虽粗糙却深沉,以至于如果不用心去看,肉眼根本无法觉察得到。爸爸赋予了我生命,视我为珍宝,总想为我遮风挡雨。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港湾能比他的肩膀更让人心安,没有什么地方能比他的怀抱更让人温暖。泪光模糊了背影,我才读懂了他的爱。
年少不懂朱自清,读懂已不再少年。
一年后,我辞职离开北京回到了家乡工作。这个选择是我自己的坚持,爸爸起初并不赞同,可是他又是那么的民主,只要我开心,任何选择他都尊重。从小到大,爸爸对我的教育就是,女孩子,生在哪里不重要,活成什么样子才重要。容颜终将会老去,而智慧、善良和勇气却历久弥新。父母不能呵护你一辈子,只有自己手中掌握了本事,才可以挺直腰杆走下去。
转眼就到了适婚的年纪,我的爸妈非常通情达理,从来没有催过我。而我也知道,或许我永远无法成为爸爸的铠甲,却注定是他一生的软肋。不敢想象穿上嫁衣的那一天,究竟是爸爸先红了眼,还是我先湿了脸。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