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6年9月17日,在美国历史上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这一天,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在报纸上刊登了《告别词》,宣布拒绝谋求第三届任期。不久后,他卸任总统之职告老还乡。
华盛顿拒绝第三任期的意义非常重大,因为此举为美国开创了总统最多只能干两届的“潜规则”(到20世纪小罗斯福总统“破戒”后,总统只能干两届才成为宪法规定的明规则)。在当时大众的一般观念中,总统这种职位好像就是一种应该“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才算完的职业。
总统长期任职的后果,是共和国的权力慢慢被集中到几个世家大族中,共和制度被玩成了几个世家轮流坐庄的寡头政治,世家们彼此党同伐异,很多拉美国家就是走了这么一条道。而由于华盛顿的“垂范”,美国幸运地躲过了这个坑。
如此说来,“功成不居”的华盛顿真是居功至伟,难怪连中国晚清的名臣徐继畲在听说后都禁不住给他戴高帽:“起事勇於胜、广,割据雄於曹、刘,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於天下为公,骎骎乎三代之遗意。”
把历史的发展归因于“圣君仁主”的个人道德,这是咱中国人对历史的典型总结方式。与之相比,反倒是美国的历史学者们大都不信华盛顿有那么“圣明”,总是试图解释华盛顿“退位”背后的真实原因。有人猜这是因为华盛顿身陷党争,有人则说是其庄园遇到了财务问题,各种解释五花八门。最近,又冒出了一种新说法——华盛顿提前退休,真实原因要怪一次骑马摔伤。
如果你用心观察一下,会发现很多纪念华盛顿的雕塑、画像都是骑马像,连《扬基歌》中唱到他时都是:“我看到司令华盛顿骑在高头马上。”的确,早在没有成为美国国父之前,华盛顿是以“弗吉尼亚最好的骑手”闻名新大陆的。他得到这个美名倒也不全是因为骑术精湛,而更多是因为其个头使然——华盛顿身高一米八九,在18世纪那个大多数人还营养不良的时代,这个个头可谓巨人。想象一下,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壮汉,骑在两米高的高头大马上,此情此景给人的威慑力是多么巨大。真实历史中的华盛顿并非拿破仑般的军事天才,他被选为大陆军总司令乃至后来当选总统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其“颜值”,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选这么个人当一把手,好歹能让美国人民心里踏实点。
然而,大约在1793年时,一次意外却让华盛顿不幸地丧失了这一优势。据华盛顿的一位副官回忆,在一次骑马翻越围栏时,“将军不幸从马上跌落”,壮实的身体虽然让他免于受到致命伤,但却落下了背伤的病根。自那以后,华盛顿再想在骑马时保持上身笔直挺立的姿态就要承受极大的痛苦,而总统的职务却经常要求他必须这样做。另一方面,作为极其爱惜自己荣誉的老绅士,华盛顿也羞于以躬身伛偻的老迈之相示人。伤痛开始让华盛顿的心态发生变化。
今天的历史学者们考证发现,在1793年以前,华盛顿虽然对如何维护共和制度多有思考,但并没有想到总统连任期限的问题。但在受伤之后,认识到自己正在老去的华盛顿越来越多地在私人信件中流露出隐退之意。在1796年的一封信中,华盛顿甚至将自己比作“伤痕累累的疲惫旅者”,抱怨为何自己在为国尽忠的同时却要忍受“无休无止的猜忌和诽谤”。我们有理由相信,正是在伤痛和疲惫的双重夹击下,华盛顿才做出了拒绝连任的决定。事实上,卸任后仅三年,他就病逝于自己的庄园。
如果华盛顿拒绝连任真是一次“病退”,是否会让这个故事褪色呢?恰恰相反。在徐继畲式的传统中国式叙事中,权力是一种让人上瘾、至死方休的诱惑,能拒绝诱惑的华盛顿是个圣人。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中,华盛顿行使总统权力只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在力不能及时“病退”的华盛顿只是个凡人。圣人不常有,而凡人常有。一个能让凡人的举止像圣人的制度体系,难道不比那些被后人捏造出来的圣人更伟大、更有现实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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