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70、80年代走街串巷
村里来了照相师傅
2017年11月19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多年前黄河母亲的一次任性,在鲁西北平坦肥沃的土地上,留下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胎记——随风而动的沙丘,还有种在沙丘上的桑葚树、棉花田。夏津县小韩庄,就坐落在这古老诗意的黄河故道上。因撰写小韩庄村史、搜集整理影像资料,笔者有缘结识了上世纪60、70、80年代分别在这方土地上走街串巷的三位照相师傅:他们或徒步或蹬自行车或骑摩托车,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带着背景布、塑胶花、手摇铃等“道具”,跑集市、串村庄、去学校……捕捉着乡村的风情和气韵,也留下了乡土发展变迁难得的影像记忆。

花盖新屋的钱买了台旧相机 照相师:王文华  从业时间:上世纪60年代初至1979年
  今年84岁的王文华住在北城街道办事处岳庄村,1955年参军入朝,三年后回国,接着进藏平暴,又是三年。许是走过的地方多,胆子大,回到老家后的他一直不“安分”:一边做小生意,一边到县城唯一的照相馆拜师学艺,还不顾家人的劝阻,用自己积攒的500块钱买了台“海鸥”旧照相机!“那时候,500块钱都能盖一座新屋啦!”
  在那个特殊年代,做买卖并不被允许,王文华愣是不信这个“邪”。因此他的照相生意也经常遇到“险情”。
  记得有一年年关,正是王文华生意的“旺季”。集市上,忙活了一年的大人牵着孩子,置办年货。“过新年啦!来,照张相留个纪念吧。”王文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热情地招揽着生意。突然,他看到两个穿制服的执法人员径直朝他走来,一脸严肃。早有警惕的王文华见势不妙撒腿就跑……执法人员紧随其后,猛追不舍,怎么办?要是被抓了“现行”,肯定会以“投机倒把”罪论处,不仅相机会被没收,还要进学习班接受教育。这时,他急中生智,在猛然拐进一个胡同的瞬间,把相机扔进了一旁的柴火垛……等他筋疲力尽被抓住时,死活不承认自己的“罪行”,总算逃过了这一“劫”。
  尽管整天提心吊胆,王文华还是丢不下这“一本万利”的照相生意。他曾细致地做过成本核算:早期“120”相机用的胶卷三毛六分钱1个,能照12张底片,相纸两块八毛钱1大张,可冲洗100张相片,洗液水不值钱,这样照一份1寸黑白相片,3张收三毛六分钱,就能挣到两毛多钱。要是碰到有拍定婚照或结婚照的,一般都喜欢要“着彩”的,比黑白的又多收三毛钱。
  后来形势没那么紧了,王文华“鸟枪换炮”,花3000多块钱买了台支着三脚架用的“座机”,能伸缩的大镜头特“气派”。此后,他把“业务”拓展到了单位和学校,主要拍工作照和合影照。这样,下去的地方也多了,连武城、禹城和齐河等邻县也去过不少。
  1979年,王文华转行放下了相机,用镜头呈现由普通家庭保存的老相片有多少,他自己也记不清。不过,从土坯屋到石灰房,从白头巾到遮阳帽……乡村社会发展的脉络从他的照片里一样有迹可循。那时单位、学校虽有“级别”,却没有相机,拍合影一样要找他们这些照相师傅。“人员到齐坐下后,管事的说照4寸就行,我说人太多,四寸的装不下,得照六寸的。”
  王文华对于照相至今还有着割舍不去的特殊情结,一直珍藏着自己用过的几代照相机,尽管有的已经严重破损,可有人要花高价购买留存时,他却视如珍宝,总是舍不得出手。

骑着摩托车爱拍全家福 照相师:范玉香  从业时间:上世纪70年代至今
  上世纪70年代末的那个下午,寂静的小村像炸开了锅,大街小巷的孩子们喊着跳着风一样地冲回家,把大人拉到村里的大街上,男女老少“呼啦啦……”一下子聚成了堆,因为照相的来了,还是个扎着长辫子的妇女呢。
  一个木制的三脚架上面有个铁盒子,铁盒子上面蒙了一大块红布。一个个小孩子挤在红布底下看,好纳闷,那些人怎么变得那么小,头朝下钻进了小铁盒子里。胆大的孩子把大人和兄弟姐妹都拉了来,使劲地嚷着“我要照相,我要照相”,大人实在经不住孩子的纠缠就答应下来,就跟铁盒子前的照相师傅说,那就拍张全家福吧。
  这位照相师叫范玉香,夏津县李楼乡孔市村人。1978年她开始照相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摄影之家”出身的她不仅手艺精,服务也热情,在附近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起初她骑着一辆半新的载重自行车,一天赶一个集,一六新盛店、二七大李庄、三八孔市、四九八方塔、逢五排十赶西李。她在集上把画着靓丽图案的背景布一挂,照相的大人小孩便围了上来。毕业了,生日了,青春的倩影;过年了,过节了,团圆的合影;结婚了,生子了,幸福的留影……“逢会的时候,一赶就是好几天,有时就提前租个小门脸,搭起棚子做生意,算是开了个临时的照相馆。”范玉香说。
  春暖花开的时节,范玉香下集后还会进村照相,按现在的话就叫“实景拍摄”。湛蓝的天空,果树林、水塘旁、油菜花丛间,农家姑娘也不再扭扭捏捏,忘乎所以地展示着她们爱美求美的天性,这是多么自然和谐的图景啊!范玉香不停地按动“快门”,一幅幅精彩画面皆收镜头中,成了永恒留念。
  干的时间一长,手头经济条件宽裕啦,范玉香把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再到村里照相时,便有不少小伙子骑在她崭新的“嘉陵”摩托车上拍照。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当庄户人家堂屋相框里的黑白相片渐渐退出,五颜六色的彩照登上大雅之堂时,范玉香适时将“海鸥”手动照相机,换成了“华夏”自动照相机,再后来又购买了一台更加便捷的数码相机。
  今年63岁的范玉香还没有放下手中的相机,她经常应邀到附近的村庄,帮助老人拍摄身份证照片。可在范玉香心里,一直留恋着拍摄黑白相片时的那种仪式感。她说,那时候拍张全家福,吆喝一声一大家人就能很快聚拢起来,现在不一样,年轻人都到外头“闯荡”,凑在一起不再容易。老人们也常念叨,想孩子们的时候,只能打个电话听听声音,看看相框里的照片了。
拍出咱农民的精气神 照相师:周龙喜 从业时间:1983年-1993年
  在走街串巷照相这一行当里,田庄乡于庄村67岁的周龙喜算是“入道”晚的,从1983年到1993年,总共干了10年。他的一个远房亲戚曾经是照相的,逢年过节忙活不过来,会叫他帮助打个下手,搬搬凳子,挂个背景布什么的。慢慢地周龙喜见这是个来钱门路,便跟着亲戚学起了照相。
  他说,农村承包土地后,农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手头宽裕了,所以照相的也相应多起来了。开始周龙喜觉得照相这事很简单,拿稳相机,对好焦距,调正光圈,“咔嚓”一声就可搞定,所以学习过程中就没怎么太上心,更谈不上下功夫啦。
因此,半路出家的周龙喜只学了个半生不熟,便购买了整套的照相设备仓促“上阵”,然而终因技术不过关,第一炮就没有打响:他到一所中学照毕业照,拍完后兴冲冲地赶回家冲洗,打开相机后盖却傻了眼,由于操作不当,胶卷根本就没“走”,这不仅浪费了师生们的感情,自己没挣到钱不说,还从此落下了“龙喜照相——不上卷”的笑话。
  吃一堑,长一智。此后周龙喜苦练技术,很快熟练操作并掌握了拍摄“门道”,拍出的相片常得到大家的夸奖。
  别看周龙喜是个地道农民,但他眼光放得远,也紧跟形势。周龙喜喜欢“抓拍”,走街串巷给大伙照相时,常寻思着拍些反映农民精气神和乡村发展的相片,他觉得这样的“影像记忆”才具有价值。
  在周龙喜精心保存的相片中,有黑白照、彩色照、单人照、合影照,小的有1寸照,大的有6寸照。那些摆拍的照片被老周称为“作业”,而不少用心抓拍的实景照片则可以被称为“作品”了:承包地里辛勤耕作的夫妇、打麦场边满面笑容的老人、村大街上“锣鼓喧天”的乡亲……看着这些,不禁让人回想起下地干活的步履匆匆,树荫底下席地而坐的短暂歇息,还有那秋收颗粒归仓后的踏实悠闲……
  其中有一张最为生动,画面上群羊聚精会神地啃着遍地青草,手持长鞭的老人站在一旁绽放着微笑。在这位老人的笑容里,蕴含着多少心满意足呀!说到这张相片拍摄时的情景,周龙喜记忆犹新。他说,这张相片拍摄于上世纪90年代初,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的农民在种好自家责任田的同时,有的还搞起了家禽饲养,过上了富足的日子。“那天我从姜庄村照完相回家,见到这位老人正在地头放羊。我跟他说,老人家,给您照张相吧?行啊!老人爽快地应承着,还挺了挺微弯的腰板。我就按下了快门……”隔了那么久,周龙喜说起这张照片还是喜滋滋的。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