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鸿河
今天我讲的这句话是30年前的一句时髦话,叫“家住十王殿,揍势那筐炭”,本意是装腔作势,拉大旗作虎皮,包装自己,吓唬别人。但这两句话的由来,现在年轻人就不知道子丑寅卯了。
先说“家住十王殿”。
十王殿在哪里?十八世纪《历城县志·地狱考》中有“十王殿街”(今馆驿街西段)的记载。具体位置就在天桥南头,济南军区第四招待所德国洋楼北边,经一路纬一路交界处的花坛位置。原来这里有座阎王庙,里面塑着十尊阎王,所以取名十王殿,当初是为降妖辟邪震慑鬼魂的,因为那时原大观园、魏家庄一带多是荒野坟丘,常有闹鬼传说。
1904年,直隶总督袁世凯会同山东巡抚周馥,奏请清政府开辟中国近代史上第一块自主开发的商埠——济南商埠,就是在这座庙前为起点定位的。奏折曰:“拟就济南西关外胶济铁路迤南,东起十王殿,西至北大槐树村,南沿赴长清大道,四千余亩地界,作为华洋公共通商之埠。”东西规划经一路至经七路,南北规划纬一路至纬十二路。1908年德国人建设津浦铁路,在十王殿前面建起了一座德式三层洋楼,作为津浦铁路北段,总局驻济南办事机构所在地,现在说也就是津浦铁路筹备和建设指挥部,权力管辖从天津到江苏省镇江,后改至浦口的津浦铁路。津浦铁路建成通车后,“指挥部”搬到老火车站,此处改为“津浦铁路宾馆”。
改建后的“津浦铁路宾馆”,上世纪二十年代曾经“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新文化运动主将胡适,中华民国外交部长黄郛,“五三”惨案为国捐躯的烈士蔡公时,印度最著名诗人泰戈尔,以及浪漫主义诗人徐志摩等都曾在此下榻。1922年10月9日,第八届全国教育联合会在济南召开,时任北京大学教务长的胡适参加会议并住在这里,胡适曾在日记中写道:“这家宾馆,建筑还好,陈设也很好,在北京也只有少数可比得上它。”
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军占领济南,津浦铁路宾馆成为日本人的特务机关,日本人把它改名“樱花宾馆”。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这里又成为国民党警备司令部所在地,该楼地下室布满各种电台通讯设施。就在这两段时间里,不知有多少抗日英雄、仁人志士、善良百姓惨遭杀害,十王殿(阎王殿)成了日本特务机关和国民党警备司令部的代名词。1947年这里还曾发生过一场惊动蒋介石的“龙虎斗”事件:
1947年2月,济南大华电影院上演白杨、陶金主演的电影《八千里路云和月》,两位国民党军飞行员没买上票,想直接闯入,结果被影院老板花钱雇的警备司令部宪兵挡住,双方发生了拳脚,两飞行员被打得满脸桃花开,其中李姓中尉拉着彭姓少尉驾车直奔济南第二绥靖司令部,找司令官王耀武告状,问罪济南宪兵为何竟敢打抗日英雄?王耀武正开会,李中尉便把名片摔给副官走了。事后王耀武赶紧派济南城防司令吴斌前去慰问,结果吴斌感觉是小题大做,第二天下午才去,惹恼了李彭二人的顶头上司苑金函。苑是大名鼎鼎的空军抗日英雄,曾打下多架日军飞机,并且有一次蒋介石夫妇乘飞机由成都返回重庆途中,突遭三架敌机偷袭,急命重庆空军营救,当时重庆飞机场只有苑金函一人值班,但他果断勇敢,独人驾机奋战三敌,终使蒋介石夫妇安全返回重庆,受到蒋介石的青睐,他也因救驾有功,从此便平步青云。因此,苑金函岂把吴斌放在眼里?不仅轰出,而且把吴斌带来的礼品全从机场二楼砸到吴司令的车上。
苑金函年轻气盛,仗着有“护驾”之功,便下一道密令:命令空军汽车中队准备卡车10辆,步枪200支,轻机枪10挺,士兵220名,进军大华电影院和国民党警备司令部。于是双方发生了一场枪林弹雨的龙虎斗。
当时宪兵知道惹了麻烦,也有准备,争斗结果互有死伤,“天之骄子”还吃了亏,这令指挥官苑金函大为恼火,他亲自草拟电报一份,嘱咐译电员十万火急发往全国各地空军,把济南宪兵打死打伤飞行员的罪行公告全国。随即驻重庆、上海、沈阳、武汉等地的飞行作战部队纷纷来电响应:如果不解决济南事件,绝不起飞作战。
当时正是山东战区国共两党进行莱芜大战关键时刻,副司令官李仙洲向王耀武告急,要求空军支援,此刻正赶上全国空军总罢飞浪潮,王耀武的话根本不好使,没有一架飞机助战。事件的严重性惊动了蒋介石,他派总参谋长陈诚亲自出面协调解决,王耀武亲临空军指挥所慰问,开出对空军的一系列优惠条件,这场“龙虎斗”才告结束,苑金函仅受记大过处分。1949年国民党败退台湾后,苑金函因受蒋介石庇护,仍被任命国民党空军军校校长,并授中将军衔。
再说“揍势那筐炭”。
日伪时期和后来国民党统治时期,在津浦铁路宾馆周围盘踞着不少“吃铁道线”的地痞流氓和汉奸二鬼子,这其中有许多是从徐州、枣庄、河南等地爬火车过来的偷盗之徒,多住在铁道沟街附近,他们有时帮日本人干点事,更主要是拉日本人当靠山,狼狈为奸,干些偷盗铁路物资,主要是偷煤倒炭的勾当。他们仗着日本人以及后来国民党宪兵队撑腰,到处胡作非为,欺行霸市,如果谁敢反抗,他们就吹胡子瞪眼,啐掉东门柳子烟,一歪大拇指,像饿狼一般,恶狠狠嚎一声:“瞎眼啊,不知道十王殿吗?”老百姓不知他们的底细,只能忍气吞声,被迫接受他们的欺凌,有人稍有反抗,便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甚至还以“通共”为嫌疑整你个半死,敲你的竹杠。后来老百姓也明白他们仗势欺人,都是些偷煤贩炭的地痞流氓,但好鞋谁踩臭狗屎呀。新中国成立后,这些日本人统治时期吃香喝辣、国民党统治时期喝辣吃香的地痞流氓,逐步被人民政府管制、收监、镇压,再也不敢为非作歹,欺压剥削老百姓了。
当年“家住十王殿,揍势那筐炭“的历史结束了,但是,十王殿作为济南新商埠开发的坐标我们不应忘记,因为新商埠的开发把济南市区的面积扩大了一倍多,为济南市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和山东省府所在地建设奠定了无可替代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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