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5月6日,在白宫玫瑰园,美国总统特朗普亲手将美国政府授予平民的最高荣誉“总统自由勋章”挂在了著名高尔夫球运动员泰格·伍兹的脖子上,盛赞他“代表了美国精神”。鉴于两人是球友,私交甚好,一些民间团体质疑特朗普给伍兹授勋主要是为自家生意考虑,但伍兹得奖实至名归。 　　事实上,美国的授勋体系一直不走寻常路。早在立国之初,美国的建国者们为了塑造这个移民国家独特的“美国精神”,开始精心打造各种勋章。经过200多年风雨,说美国人铸造的勋章反过来也“铸造”了美国人,似乎并不为过。 　　本报记者　王昱　　　　　　　　 　　授勋给球友,就是这么任性 　　特朗普给高尔夫球手伍兹授勋这事儿,非要挑刺的话,确实让人感到疑点颇多。 　　“总统自由勋章”是美国政府授予平民的最高荣誉,该勋章最早于1945年由杜鲁门总统创立,以表彰在二战中有杰出贡献的平民。1963年,肯尼迪总统重新恢复这一授勋制度,并大幅扩充获表彰的对象,修改为和平时期有杰出贡献的平民,获奖者也不再限于美国国籍。 　　在恢复授勋后的50多年里,“总统自由勋章”一直被视为判断美国国家价值评判标准的风向标。比如,冷战前期,面对苏联来势汹汹的挑战,美国总统热衷于给冯·布劳恩这样的“火箭之父”授勋。上世纪70年代后,随着种族矛盾日渐激化,美国政府开始想尽一切理由给黑人运动员授勋,NBA明星贾巴尔、乔丹、拳王阿里都成为这一风潮的受益者。上世纪90年代之后,美国急于自我表彰赢得冷战胜利,“总统自由勋章”居然先后授予带领美国走向胜利的前总统里根和带领苏联走向解体的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 　　但是,本次颁给伍兹的“总统自由勋章”,却显得有点仓促。作为高尔夫球名宿,伍兹的确够格获颁“总统自由勋章”。但伍兹此前一度饱受伤病困扰,将近11年没有赢得任何高级别赛事冠军,直至今年4月14日才在美国高尔夫球大师赛胜出。而伍兹还没捧起奖杯,特朗普立刻通过“推特”宣布要给伍兹颁发“总统自由勋章”。这让不少美国人感觉不舒服——那可是国家最高荣誉啊,这么随便合适吗? 　　而伍兹和特朗普的关系还真是交情匪浅——两人是相识多年的高尔夫球友,特朗普经常邀请伍兹到其私人高尔夫俱乐部里打球。而伍兹不仅本人是特朗普竞选总统的赞助人,还利用其是不少富豪座上宾的关系,帮特朗普拉了更多赞助。特朗普真的不是在假公济私吗? 　　不料,各种质疑声最后却被白宫一份声明挡在了门外。该声明提醒质疑者,按照现行法律,总统对于“总统自由勋章”该授予谁,“拥有完全的酌处权”——只要特朗普乐意,这勋章他想给谁给谁,别人无从置喙。而且,此番回应一出,还真就没有遭到任何反对。因为大家一查,发现规矩真是这么定的。 　　变特权为荣誉不容易 　　国家最高荣誉,总统为啥能不跟任何人商量就“爱谁谁”?这背后其实挺有说头。 　　如今,世界各国都有自己的授勋制度,一般而言,国家颁发高级别勋章还要由专门机构反复斟酌。但追根溯源,授勋最初是欧洲中世纪国王发给属下的“支票”。国王们自己日子过得都苦哈哈的,有时真没什么可以封赏有功的手下。万不得已,他们搞出了勋章制度——被授予勋章的骑士被认为在一定时间内享有领主让渡的征税权、奢侈品专卖权等。换言之,最初勋章只是贵族间权力私相授予的“支票”。 　　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当时的美国大陆军总司令华盛顿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在艰苦环境下浴血奋战,却经常连足额的军饷和抚恤都领不到,心中十分愧疚。于是,华盛顿向国会提了个要求:能不能建立一套新大陆自己的勋章体系,让那些为国流血的将士有所补偿? 　　但该要求遭到议员们激烈反对。因为在当时的北美独立主义者们看来,勋章是贵族的标志、特权的象征。最初的议案被干脆地驳回了。 　　得亏华盛顿有着崇高威望,在他反复说服、一再许诺勋章“只代表荣誉,不享有任何特权”之后,美国历史上第一种勋章“紫心勋章”在1782年开始颁发。该勋章被授予那些作战负伤的军人或阵亡军人家属。而勋章之所以叫“紫心”,是因为紫色在欧洲传统中是贵族的专属色。这个设计蕴含了华盛顿对将士们的寄语:新生的合众国虽然永远不可能承认特权和贵族,但那些为国捐躯者的内心永远如贵族般高贵。 　　值得注意的是,按照当时美国国会的要求,“紫心勋章”最初是以华盛顿个人名义向将士们颁发的。这项规定的初衷,当然是国会仍然不愿意为授勋一事埋单,强调勋章只代表总统个人对获表彰者的肯定。但时间久了,美国形成了一个传统:包括“总统自由勋章”在内的很多勋章,至少在名义上还真就是总统个人说了算。这就是特朗普可以理直气壮给自己球友授勋的原因。 　　当然,对当初的短视后悔不已的美国国会,后来也搞出了一套自己的“国会勋章”体系,这类勋章证书上一般会加上“以国会的名义”的注释。所以,严格说来,美国的授勋制度其实是一个总统和国会各管一摊的二元系统。 　　看似无厘头,实则有深意 　　美国的授勋体系开创了一个先河——勋章从此更多代表荣誉,而不是贵族特权。这种改革为勋章这个“封建产物”成功续命。正因如此,前文提到的“紫心勋章”是目前世界上仍在颁发的、最古老的勋章。而美国的授勋理念,经过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返销”欧洲后,最终走向世界。 　　有趣的是,作为近代授勋制度的发源国之一,美国的授勋体系反而有着不少“特权残余”,比如象征军队最高荣誉的“荣誉勋章”,其勋章持有者终身可以免费乘坐美军军事运输司令部下辖的军机,前提是有空余舱位的情况下,而其子女只要符合规定条件,可以不受名额限制,由美国军事学院录取。再比如最古老的“紫心勋章”,虽然由于“只要负伤就可获得”的宽泛获奖条件,已经成为美国授勋体系中排位最低的一种勋章,但其获得者只要写信向总统陈情,总统必须予以回复——该规定是为了致敬华盛顿对第一批“紫心勋章”获得者的礼遇。 　　而“获颁勋章的人应受尊敬”在美国也并非一句空洞的口号。获奖者在美国军事、公共机构都享有一定的优先级,非获奖者在公共场合佩戴勋章属于违法行为,会被处以罚款和上限一年的有期徒刑。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总统自由勋章”获得者大卫·麦卡洛曾在《美国精神:我们是谁、我们代表着什么》中高度评价华盛顿等立国先贤为美国创立的授勋制度。他说:“在这片新的土地上,是荣誉感把彼此陌生的人们凝聚成一个新的民族。” 　　的确,美国授勋体系在看似任性的外衣下,蕴含着精巧的构思。作为一个移民国家,凝聚和打造其独特的“美国精神”,始终是其授勋的最终目的。就连特朗普此次给“球友”伍兹授勋,理由也挺充分——伍兹沉寂多年后东山再起,这不正暗合了特朗普提出的“让美国重新伟大”的口号吗?此外,伍兹的特殊身份,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特朗普与美国少数族裔之间的紧张关系。 　　所以,这次授勋也不能说特朗普完全是行止由心。正如美国授勋制度的研究者、代顿大学政治学副教授克里斯托弗·迪瓦恩所说的,伍兹得奖实至名归。如果是民主党籍前总统奥巴马或者原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给他授勋,“人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