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学化学老师“空降”到一所乡村联办小学当校长,能为这片土地的教育带来什么改变?
　　2016年4月26日,当第一次走进沂源张家坡镇冯家圈联办小学(后改名为冯家圈小学)的时候,面对全校四个年级的80个孩子和7位教师,临危受命的王可木曾这样问过自己。眨眼间六个年头过去了,逐渐自信的学生、竖起拇指的村民、以校为家的老师、领跑全镇的教学……山林见证着四季更替,时间给出了答案。
　　齐鲁晚报首席记者 巩悦悦
记者 王凯　　　　　　　　

在租来的百姓大院里
他们相处成了一家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任命,王可木吃惊之余还有担心。吃惊的是这个消息太突然,担心的是没有学校管理经验,不知道即将见面的老师们认不认可自己这个“空降兵”。再多的担心和忧虑,当走进冯家圈联办小学的那一刻,也都让步给了接踵而至的繁复工作。
　　搬迁,是摆在王可木面前的首要难题。2016年,沂源正推进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农村里的很多中小学都旧貌换新颜,冯家圈联办小学也不例外。
　　一所安全美丽的学校就要腾地而起,可旧址建新校毕竟是个系统工程,仪器设备搬去哪儿?老师在哪儿教课,孩子在哪儿就餐?这些都是摆在新任校长眼前的要紧事儿。当事情一股脑涌到眼前的时候,他知道急也急不得。甭管咋说,先克服难题。
　　一边是有限的教师人手,一边是浩大的搬迁工作,面对极其紧缺的资金,王可木决定和老教师“顶上来”做搬迁工作,年轻教师在租来的民宅里给孩子们认真上课。因为家里种地,包括赵中宝、赵兴学、邵常建、刘玉军在内的老教师们经常辛勤劳作。平日里的不畏劳苦放在这次搬迁中,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得起劲儿。老教师们也都期待能早点搬进新学校上课。
　　三三两两的搬迁工作,前后持续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由于租住的宅院紧张,校长和老师们没有办公室,大家“吃住学教”都在一个院子里,日子一长,彼此也都熟悉了。
　　那时,连同校长在内的教师共有7位,年轻教师仅有3位。为发挥传帮带作用,授课之余,老教师们还走进年轻教师的课堂进行评课,团结互助的氛围在这个农家小院弥散开来。正是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学校里的期中、期末考试还蝉联了全镇第一。回忆到此,王可木忍不住感叹:这离不开老教师的辛勤付出啊!
　　2017年,新校建成投入使用。经过政府和爱心人士的支持,师生们终于坐进了安全明亮的教室,桌椅板凳都是崭新的,屋外不仅建设起了“高档餐厅”,就连能够撒欢儿奔跑的操场也换上了塑胶跑道,孩子们别提有多高兴了。
　　对于这所学校而言,真正的转折发生在2018年。这一年,教师队伍由原来的7人扩充到了15人,学生由80人增加到了102人,教室由原来的四个年级4个班增加到了五个年级5个班,学校性质由此发生变化。相应地,原来的“冯家圈联办小学”也正式更名为“冯家圈小学”。
　　在这片占地9600平方米的土地上,一所满载期望的乡村小学正如新星般冉冉升起。
这所偏远农村小学
为啥能留住年轻人
　　这所与潍坊、临沂搭界的冯家圈小学,虽然地理位置不占优势、教育教学条件相对简朴,但五六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位教师申请调往县城。
　　其实,年轻教师怎么可能没有小情绪。王可木心里清楚,大家都是家长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能来这个偏僻的地方教学不易,要尽可能多帮助她们。为让年轻教师感受到温情,他和老教师经常找她们谈心,有时候还会说说学校现状,讲讲当地的故事。
　　沂源盛产苹果、葡萄、山楂、梨子,冯家圈小学的办公室里一年到头水果不断,这些都是老教师从家里带来的,既增进了与大家的感情,也让来自临沂、潍坊、泰安等外地的年轻教师有了归属感。
　　正是在这种氛围里,冯家圈小学去年获得了沂源县优秀教学单位、沂源县教育教学先进单位等荣誉。要知道,这分荣誉对于一所距离县城70公里的农村小学而言,真不容易,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凭的就是老教师的模范带头和年轻教师不服输的闯劲儿。
　　早上7点,当大地尚未苏醒、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赵中宝、赵兴学、赵学保、张道军等老教师就已经来到学校备课和义务打扫卫生了。放学之后,如果当天的作业和试卷没有批改完,他们通常会带上自己的老花镜,把作业抱回家里批改。
　　老教师拼,年轻教师也拼。
　　放眼到城里学校,通常一个处室会有两三人帮忙,可冯家圈小学包含校长在内仅15位老师,学校教务主任周美、德育主任沈传红其实都是“光杆司令”。水电暖、疫情防控、厕所冲洗、校园保卫等后勤工作,也都由新老教师们互相帮扶着完成。就在这种紧张的条件下,学校教育教学成绩依旧排名全镇第一,英语教师陈婷带领的三个年级,英语成绩更是蝉联全镇第一。
　　和记者采访过的其他乡村小规模学校类似,在冯家圈小学的教师队伍里,有不少中坚力量住在县城。其中一位教师有两个孩子,平时不仅教着主科、当着班主任,还参与着学校管理；另一位学校中层领导很不好意思地说,从2017年开始,从来没午休过,因为晚上回家还得照顾老人和小孩,只能尽量在学校里完成重要工作；40多岁的崔霞老师生病做手术后,本应在家里休息两周,可她为给孩子们上课,提前一周就返回学校了。这种劲头感动了王可木,也感染了全校师生。
也曾难到不能再难
却说“怪幸福的”
　　一个团结有向心力的团队,离不开用心又负责任的“主心骨”。偏远农村的孩子们想要走出大山,教师起着关键乃至决定性的作用。面对学校为数不多的老师,王可木要守护好这分融洽与美好。
　　当校长累不累啊?面对记者提问,王可木坦言“累啊”!
　　从中学化学老师到乡村小学校长,这一身份转变并没给他充分的过渡期。对于这样一位毫无管理经验的人而言,平日里只能注意方式方法,慢慢通过摸索来学习。
　　从2016年迄今,这所地处沂源的乡村小规模学校,校长和老师们一路摸爬滚打,人人平等。有时老师们不开心了发发牢骚,王可木也不轻易反驳,只是默默听着。等老师们发完牢骚、发泄完情绪,活还得照样干。他也理解老师们的难处,平时尽可能身先士卒,自己能干的就要身体力行。
　　遇到的难事儿多了,这位朴实的农村校长也不是没有过畏难情绪。可每当负面情绪袭来,他一想到老师们这么拼、孩子们学习成绩这么好,这种念头就又打消了。
　　即便如此,难到不能再难,他有时也会“濒临崩溃”。因为前期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的推进,城里学校常见的交互一体多媒体设备,冯家圈小学等偏远学校也都安装上了。这样珍贵的设备免费提供给学校,本该是值得高兴的好事儿,可王可木和老师们却犯了难:这样先进的设备,谁来操作呢?老师队伍里没有学计算机的,咱就是有天大的力气也使不上劲儿啊。
　　一路披荆斩棘走来,冯家圈小学遭遇了很多难题,也克服了很多不容易。对王可木而言,学校发生了很多变化,而他最满意的变化有三点:一是学校师生取得的教育教学成绩让人振奋；二是学生们学会见老师问好、敲门进办公室、进教室喊报告、上课互相问好、穿戴整洁等文明礼仪让人欣慰；三是老师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不可同日而语”的变化,忙累但有意义,“怪幸福的”。老师们有了归属感,王可木的心里也就踏实了,知足了。
为学生做好事
那点脸面不要也罢
　　以前见了生人躲着走,现在跑来主动问好,从前的胆怯内向逐渐消失了,冯家圈小学的孩子们开始变得阳光自信起来。这些点滴变化,王可木和老师们看在眼里,他们尽最大努力呵护这些山里娃的内心和自尊。
　　面对留守、半留守儿童,王可木和老师们在交流谈心之余,还要尽量给孩子们提供物质帮助。
　　每逢六一儿童节,学校会给全校孩子们发放铅笔、本子,总会给特殊家庭的孩子多发点儿。可单凭校长和老师,力量毕竟薄弱,王可木就常常联系社会上的爱心人士为孩子们提供支持。只要能和朋友同学接上头,只要有场合,这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儿总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对方聊聊学校,聊聊山里的孩子们。
　　无论何种场合,低头求人毕竟是个不好开口的事情,王可木在艰难之中迈出了第一步。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也常常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我这是为咱学生做好事儿,那点脸面不要也可,不怕拒绝。”
　　虽然是头一回见面,但王可木浑身散发着的朴实和眼睛里的真诚,让人能明显感觉出来他平时的话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够为了学生开口求人,很难不让人动容。这要放在以前,他老觉得被拒绝后不是滋味,即便对方委婉拒绝也不好意思,说白了就是“脸上挂不住”。时间一久也就想开了,“一切为了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