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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边关再见故园

齐鲁晚报     2022年07月09日
  《榆林道》 胡成 著 后浪|上海文艺出版社
  □胡成

  五七过后,我决定出门,去哪里都好。
  奶奶不在了,她却又无处不在。一切还是她在时的模样,只是早晨不再有人推我的房门。
  她的房门敞开,一张空空的床。
  她看时间的挂钟还在兀自走,撕页日历停在去年,没有人坐在客厅的方木桌旁凑合着喝口烫饭,清锅冷灶,再不会有人蹒跚走过来问:“可想吃点什么?给你烙张馍可好?”
  不会有人撩开阳台木门的窗帘,养在阳台的那盆栀子花也已枯死。
  我只想要逃,我慌不择路,我跳上列车。
  列车终停西安。
  西安依旧熟悉,我决定再向西北。
  十余年前,曾到榆林,折回米脂,再经横山,去向靖边,去向为之所去的大夏旧城统万,夜宿白城则。然后过安边、栖定边,沿三边西去,盐池一夜,折而南行,走韦州、下马关,夜宿同心城。
  那夜中秋。
  遥远而陌生的边关,十余年前一瞬而过,米脂城的艾老太太、白城则的刘大娘、韦州城的闫老汉,也与他们一瞬而过。我知道我们再不能相见,却依然想故地重走。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情驱使,也许是想寻找另一个世界存在的线索?他们都在那里,必然留有线索?不是,生活已令人足够现实,不相信虚无缥缈,哪怕相信能令人得到慰藉。
  也许,我只是想去看看那些仍在的人,看看他们如何摆脱思念与痛苦。
  全无用处。思念与痛苦亦不相通。仍在的人,仍要生活,仍要生存,他们在盐碱的边关努力劳作,忧虑化肥与煤炭,忧虑猪肉与豆腐,他们有足够的忧虑挤尽思念,揉碎痛苦。
  而我能做的,只是每晚以文字对临与速写他们的生活,每晚从日暮到午夜,写下三五千字。我以此每晚摆脱独处,我以此每晚精疲力竭,无暇顾及其他。
  二十余日,攒下这几十帧影像,十余万文字。是为此书,《榆林道》。
  并无一条名为“榆林”的古道,只因途经大多属今榆林市辖。
  再者,我至今仍在的小学学生证,籍贯一栏,本市之后,爷爷圆珠笔手写着“林巷”二字。
  进城之前,他们居住的村子,称作“草湖”,属于林巷大队。是我没有生活过的故园。因此于我而言,“榆林道”有了多重含义,途经之外,也如字面,一条林间的道路;即是曾有榆林的边关,也是只如林巷的故园。
  去年四月,当我跳上列车西北而去,我将与边关再见,我也将与故园再见。可是,我再度见到了边关,我却无法真正与故园道别。我们每个人都如此吧?故园总有羁绊,比如那扇门、那张床、挂钟与日历、阳台枯死的栀子。总有那些寄托于琐碎事物的思念,令我们痛苦却又无法忘怀,想要再见却又无法再见。
  所有这些边关与故园,所有这些琐碎,我都写于这本《榆林道》。
  在书中,你们会看见我的爷爷,会看见我的奶奶,听我絮絮叨叨说起他们的故事。
  还有李雅婷的爷爷奶奶。李雅婷是白城则刘大娘的孙女,十余年前我初去时,她在靖边县城读小学;与刘大娘最后一别,是八年前我们同车从白城则回到靖边,她要去照顾雅婷姐妹俩儿。后来雅婷和我取得联系,那会儿她正在北京实习;书稿付梓之时,得知她回到白城则,将在新建的统万城博物馆工作。红柳河左右,会是她未来的生活。
  小雅婷也会在书中看见她的爷爷奶奶,读到她不知道的,十余年前一个陌生人投宿白城则的故事,她的奶奶笑着迎接我,为我收拾好砖炕的厢房;她的爷爷蹲在门外,捡起剥落的一粒玉米。
  也许,我是说也许,也许你们还会看见自己的爷爷奶奶,看见他们的故事。他们如此相似,相似的生活,相似的遭遇,以及相似的,对我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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