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长者谆谆教导:要豁达大度,好话坏话都要听。我是很以为然的。待到经事一多,才发现这样的豁达大度,未足称道。
利益不同,视角相异,才有大小,学有专攻,七嘴八舌,当为常态。决策者要习惯于意见的不同。拍手者或系迎合,反对者容有真知,若先给不同意见定性,分为“好话”与“坏话”,所谓“都要听”,就只是一种宣示“大度”的姿态,实则仍是我行我素。
大至于国,小至于一个地方,一个部门,一家企业,一所学校,大凡决策,领导总要先有一个认可的方案拿来讨论。如果真想集思广益,避免决策失误,最要认真听取的并非拍手派的赞扬,而是反对派的理由。因为有反对,才会引起进一步的思考,即使反对得并不在理,也可促人思虑得更为周全,更为细密,有利而无害。倒是一片赞扬,举手如林,需要警惕,因为倘若方案实施失误,当年的拍手派是不会承担任何责任的,或许他还会说:那里,我就是反对的。
大讲科学决策已历有年矣。各种听证会、论证会、专家会不断在开,但主事者对反对的声音并不看重,大概仍以为那是“坏话”吧,倒是对拍手派钟爱有加,以为从来不投反对票的才算忠心耿耿。更有甚者,遴选参会者时早已做了手脚,把可能的反对者排除在外。我曾问过一位官位不高者,参会专家怎样遴选?答曰:什么专家!我请他来他就是专家。于是,拍手派满会场矣。表面的一致拥护,并不能禁止腹诽,何况现在还有网络。
在“好话”,赞扬,拍手依旧盛行,而各级主事者对此也情有独钟的环境里,科学决策——难矣哉!
(文:陈四益,图:黄永厚,转自《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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