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讨生活的倔强汉子
2014年08月3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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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布(自由职业者)
  沈从文的小说我看过很多,那恬静、清丽而极富灵性与韵味的文字,使我流连忘返。其传记亦读过多部,近日,又拜读了新出版的《沈从文的后半生》。坦率地讲,这些传记都是严肃之作,但读起来总有种朦朦胧胧、欲言又止的感觉,好像并没有抓住沈从文的魂。
  在我的心目中的沈从文,不可过度解读,不必刻意拔高,也无需遮遮掩掩,套用其表侄黄永玉那部自传体小说的名字《无愁河的浪荡汉子》,骨子里,沈从文就是位进城讨生活的倔强汉子。这样看,他的辉煌与落寞、泪水与抉择、勤奋与隐忍、付出与获得,便很好理解了。
  1974年,他在一份思想汇报中写道:“除服装外,绸缎史是拿下来了,我过手十多万绸缎,家具发展史拿下来了,漆工艺发展史拿下来了,前期山水画史拿下来了……”“简直不敢设想。事实上,十分简单,只有一个肯学而已。毫无什么天才或神秘可言。”这寥寥数语,对于一个年近半百而转业的文物的门外汉来说,意味着何等的艰辛、何等的毅力啊!
  “文革”期间,当他认为某人忘恩负义时,拍案而起,在信中,对自己过往的成就亦颇有些自得,“不然,怎么能设想,由标点符号学起,用不到十年,就写了六七十本小说?而由小学生身份,转到国立大学去教写作,混了廿五年,不被哄走?而且把多少‘袭先人之余荫’的在大学里学文学、教文学的‘大作家’,几乎全抛到后面去了。”言下之意,你小子算是什么东西!
  而当被斥责为“桃红色作家”、“看云摘星的风流小生”时,他的压力极大,惶恐不安,几欲自绝。最终,他被迫离开了北大,放下了那支曾经生花的妙笔,凄凄然,一头扎进了文物堆,横竖不再说一句话。面对众人的侧目而视,他安于卑微谦和而柔弱顽强的生存状态,认真地当讲解员,为文物展品书写标签,打扫历史博物馆的女厕所……随遇而安,像农夫一般,默默地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
  1924年,北京,一个寒冷的冬日,郁达夫去看望他。屋里没有火炉,他只穿着两件夹衣,用被子裹着两条腿在桌旁写着。看着他这般瑟缩模样,郁达夫解下围巾,拍拍上面的雪,递给了他。时近中午,郁达夫请他到一家小馆去吃饭,共花去一元七角多,郁达夫掏出五元钱,付完账后,将剩下的全给了他。一回到住处,他便趴在桌上哭了起来。当晚,在激情之中,郁达夫写出了名篇《给一位文学青年的公开状》,为沈从文鼓与呼。
  晚年,每当提及其当年不堪回首的经历,他便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虽然他一生绝大多数时间身居都市,但在他眼里,虚伪、自私、冷漠的都市不过是个谋生之处而已,他的根永远在乡下。他痴迷于乡村世界的“希腊小庙”,因为那里有他曾经讴歌的人性之美。
  而今,世人或许更感兴趣于沈从文的后半生。而我关注的是,不管怎样,他曾经是一个功成名就的“草根”、“北漂”,高小毕业的他,不到三十岁即在大学任教。当下,21世纪的“沈从文”们能够遇到“郁达夫”吗?能够有当年的氛围与机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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