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谅解
2014年11月16日 来源：
齐鲁晚报
【PDF版】
□周健
父亲爱下象棋。这是父亲一生唯一的嗜好。父亲的棋下得好,从年轻时就是村里有名的象棋高手,棋瘾也大,有闲空的时候常常在集市西北角的棋摊上看棋下棋。
母亲最厌烦的和最看不惯的就是父亲蹲棋摊。一旦到了饭点父亲没有按时回家,就认为父亲在棋摊上,心中的那股火就莫名地点燃起来。稍后父亲回到家,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这时的母亲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觉得这日子真的没法再过下去了,顺手将碗摔成碎片。她有时也赌气在衣兜里揣上一节粗麻绳走出家门,父亲和我大弟、二妹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地寻找。
为此,父亲很是苦恼,不明白自己下棋有什么错。几次瞅着母亲脾气好的时候向她解释,每次她都挥手制止,弄得父亲灰心丧气。两人就这样在心里憋着气,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日子在互相对峙中悄然地流逝着,老两口不知不觉都迈过了八十岁的门槛。
去年夏天,母亲先是因直肠病变住院治疗,出院后又在家中不慎跌倒,导致股骨头骨折,经过这一折腾,倔强的母亲卧床不起,儿女们又不在身边,全靠父亲悉心照料。那一阵子,父亲做饭、喂饭、给母亲擦身、帮助母亲排便、拾掇室内卫生,有时母亲显得很急躁,父亲还要疏导她,让她的情绪安定下来。白天忙一天,晚上还得起来好几次。我和小妹几次提出要轮着照顾母亲,都被父亲以不放心为由而拒绝。
一日,我回老家看望他们。父亲已给母亲喂完饭,母亲倚在床边,对父亲说:“我这几日比以前强了许多,腿痛基本消失,以后,你白天不要老是围着我转了,抽空也去集上的棋摊上下几盘棋。”
父亲愣住了,惊讶的面孔直对着母亲,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简直不敢相信母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母亲略带歉意地对父亲唠叨:“以前,我总认为你下棋耽误了不少营生,想着如果你不下棋的话,咱们的日子不是能过得更好吗?可你就是听不进去,你越是听不进去,我越是反感。这次瘫在炕上,什么事也做不了,这么多天家里家外的事全靠你一人顶着,看着你那疲惫的样子,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母亲轻声叹息着,像变了个人似的两眼望着父亲,轻声地嗫嚅表白:“这些日子我慢慢想明白了,这个家的日子总还是要靠你的,那些年我错怪你了。”
母亲的自省让父亲很是高兴,他更加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母亲,却并没有外出下棋。哪知母亲一旦转过弯来,那较真的劲头又上来了,每当午饭后便催着父亲外出下棋,并善意地揶揄:“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以前一天不下棋手就痒痒。自从我病了之后快一个月了,你老是在家里呆着恐怕早就憋坏了。到棋摊上看到棋盘你肯定兴奋,我说不错的话,那滋味相当于酒鬼喝了半斤烧酒呢。”
第二日下午,父亲把母亲安顿好,转身走了出去。可半小时不到,父亲又回来了。
母亲惊诧:“怎么这么快?”
父亲道:“只下了一盘棋,长时间不摸棋子,棋路都生疏了,兴趣也淡了。”
母亲晃着头,那疑惑的目光锥子似的直瞅得父亲不好意思。父亲只好说出实情:“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心里也挂着你,只呆了一小会儿就没那心思啦。”
母亲释然地撇撇嘴,转过身子撩着衣襟拭泪,幽怨无助地赌气自语道:“你不下棋我就不吃晚饭了。”
父亲连忙应承哄着母亲:“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就去蹲棋摊,一定让你满意,这还不行吗?”
二老动情的牵挂和呵护让我甭提多高兴了,随即拍手起哄道:“妈、爸,你们和好相处也是我们晚辈的心愿,我送你们二老一副对联吧,上联:患病释前嫌实属幸事,下联:棋里有乾坤其乐无穷,横批:和谐家事兴。”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