鏊子上摊出的不仅仅是煎饼
2015年05月0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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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荣明
  四月初的一个周五傍晚,我从济南回到位于沂蒙山的老家。正赶上老家拆迁房子,我无意中从犄角旮旯里看到了一条泛黄的头巾,是娘过去常戴的头巾。这条被汗渍浸泡得掉色的头巾已经变得松松垮垮,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我不由想起以前母亲摊煎饼的那些日子。
  小时候,我最常看到的就是娘坐在鏊子旁,头上裹着这条头巾摊煎饼的场景。娘左手舀一勺玉米糊扣在鏊子上,右手麻利地用筢子快速地从外向内旋转抹匀,时不时弯腰添柴续火,等煎饼上冒出一阵阵热气,便把煎饼从鏊子上揭下来,一张张轻轻放在盖帘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反反复复,直到把一盆玉米糊变成厚厚一摞煎饼。
  我和弟弟相继上初中之后,家里生活仍旧十分困难。因为家远要住校,通常每周六中午回到家,下午便要赶回学校。但不管多忙多累,娘都会准时在每个周六上午摊好厚厚两摞煎饼,作为我们兄弟俩一星期的口粮。遇到春种秋收农忙时节,娘会比平常起得更早,天不亮就摊完煎饼,然后下地干活。在那段艰苦的日子里,我吃着娘起早贪黑在烟熏火燎的屋里摊的煎饼,慢慢成长,一步步趟过山沟,翻过山梁。
  2007年,我如愿考上了山东经济学院,来到了济南。来济南头一天,娘仍旧像往常那样,摊了满满一包袱煎饼让我带着。到了学校,同学们拿的都是鸡蛋火腿汉堡,我的煎饼略带霉斑,显得寒酸而卑微……寒假过后,我返校前夜,母亲又拿出准备好的煎饼,而我担心被同学笑话,不想再拿着上路,便跟母亲说车上人多拥挤,煎饼会被压碎,娘说那怕啥,一个大小伙子还拿不了这点煎饼?捎着吧,到了学校别饿着。我一看娘不解我的心思,便没好气地说同学们不稀罕。说这话时,我眼睛的余光似乎看到娘的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无奈之下,我不情愿地带着煎饼上路了。在长途汽车上,我仿佛看到了同学们嘲笑的目光,便偷偷把煎饼留在了座位底下。下车时,听见司机喊我:“小伙子,你的东西忘带了。”我拼命地摇头,忙说不是我的,便红着脸匆匆跑下车。
  2014年,我顺利通过了全省遴选考试,从乡镇公务员队伍踏进省直机关大院。每每在深夜里,特别是饥肠辘辘的时候,越发怀念娘在鏊子上摊出来的飘着香气的煎饼。一次梦见娘被烟呛得不住咳嗽的情形,让即将成为父亲的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才意识到自己当年丢弃煎饼的举动是多么的不可原谅。
  话说周五傍晚,我拾起那条泛黄的头巾,如获至宝,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撑平晾干。周六下午,我鼓起勇气对娘说:“娘,我跟同事们说你摊煎饼的手艺全村第一,他们都想尝尝,说实在的……我也有点馋你摊的煎饼了。”说着我把那条头巾塞给娘。娘的眼里骤然一闪,眼睛笑成一对月牙儿,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连声说:“好!好!这还不简单。”当天晚上,娘一宿没睡,挑玉米,泡豆子,磨糊子。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娘就戴上那条头巾,在鏊子旁忙活起来。
  下午,我踏上回济的汽车,回望山村袅袅炊烟,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娘的鏊子上,摊出来的不仅仅是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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