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的情人,是北京
2018年07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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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松落

  自从电影诞生,就与城市结下不解之缘。电影和城市,是情人的关系。姜文电影里,就藏着一个永恒的情人,这个情人,就是某个城市。如果要给这个城市找一个最接近的模板,那必然是北京。电影《邪不压正》拍的就是他梦中的北京,从童年开始,一直身在其中,但又不断想象的那个北京。这个北京,并不是现实中的北京,而是经过他梦幻化的北京。
  原著《侠隐》的作者张北海出生在抗战前的北京,后来定居纽约。他对北京的印象,建立在他在北京经历的日常生活以及上代人的讲述,还有自己的想象的基础上,因此充满了种种日常细节,北京的街道、吃食、穿着打扮,乃至上流社会的夜夜笙歌,都是他着力描述的对象。姜文对《侠隐》原著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北京成为他电影真正的主角,但这个北京,不只有美景和美食,而是一个更大的北京,承载了更多历史分析、时代隐喻、国民性格批判。姜文的北京比张北海的北京有力气,也更有视觉。张的北京是味觉,一碗碗北京小吃连缀起来的北京,关大娘只动口不动手,隐忍又风流;人人都有一肚子的心事。那个北京,如果真要拍,是李安来拍;姜文的北京,是力量和性情构成的北京。
  对北京有特殊感情的,不只有姜文。在众多北京迷梦中,我们看到最多的,是民国时代的北京,那个被特意称作北平的城市。对老舍来说,北平是真爱,而“这个爱几乎是要说而说不出的”。郁达夫说,为留住北平的秋天,他“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梁思成在不知道自己的发言会带来什么后果的情况下,也认真地建议着:“城墙上面,平均宽度约十米以上,可以砌花池,栽植丁香、蔷薇一类的灌木,或铺些草地,种植草花,再安放些园椅。夏季黄昏,可供数十万人纳凉。秋高气爽的时节,登高远眺,俯视全城,西北苍苍的西山,东南无际的平原,居住于城市的人民可以这样接近大自然,胸襟壮阔。”作家林海音1960年出版的小说《城南旧事》里,北京也是那么沉静,幽深的胡同,浓荫匝地的院子,质朴的女佣人,憨厚的人力车夫,悠长的时光,值得安放一个童年、一段乡愁。
  这么多人写过、画过、拍过北京,但姜文的北京,仍然是最特殊的一个,因为他的北京是一个想象中的城市。《邪不压正》中的北京,看起来非常真实,细节都经过考证,房屋、物件,都是不惜成本搭建的。在整个背景上,各路传奇与市井社会快速切换,最不寻常和最寻常的意向共同存在。种种看似矛盾的情景造成的反差,却无一不令人印象深刻又感到异常熟悉。但在极度真实的现实细节的基础上,铺陈了导演姜文极度不现实的魔幻色彩。
  电影里多次出现过宽阔的城墙,那个城墙,显然不是真实的北京城墙,而是根据梁思成先生的构想制造出来的,宽阔到可以跑飞机,给城市里的居民提供了一个远离尘嚣、可以休憩的地方。但这样的地方,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姜文心中的北京,是北京又不是北京,事实上,他电影里的那些地方,都有具体的形象和名字,却又不是那个地方。姜文曾这样谈论他的创作心得:“无中生有出一个似乎存在的,让你觉得比现实世界还真实的一个世界,这就是一个创造过程。”“有时我甚至分辨不清楚现实生活和电影生活的界限。就是说,有的时候我可能更需要电影生活。”
  姜文是一个生活在大梦里的人,他生活在北京,同时也生活在一个由他构想出的北京。这个北京,浓荫遍地,鸽哨漫天,又光怪陆离,处处玄机,是一个不可能真实存在的乌托邦。
  《邪不压正》的片尾,当彭于晏饰演的李天然爬上房顶,望着一色灰瓦晴天的城市天际线,大声呼喊着“巧红”的名字,他心中真正呼唤的,又何尝不是那个令人魂牵梦萦而又百感交集的北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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