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书外】
□周长风
2017年春,我移家东城,与李心宏先生住上下楼。过去虽然都在济南市直机关工作,但并无交集,缘悭一面。做邻居后,都退休,又一起参加诗友们的采风,接触渐渐多起来,由此大略得知他的经历。
心宏先生年轻时,长期在家乡商河县工作,曾任乡村中学语文教师、县机关干部、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乡党委书记。1998年援藏,任白朗县常务副县长、县委副书记。2001年返回济南,先后在市农业高新技术开发区、市园林局、市政务服务中心管理办公室,担任领导职务。2018年于市委巡察组组长任上退休。在接触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他儒雅萧散,谦和真诚,时时透出纯朴的底色,未见一丝官气。几十年来,各级领导干部,我接触过数以百计,对心宏先生却不禁暗暗称奇,他为官年久,屡经转升,是怎么做到久居官场,不染官气的呢?这太不容易了。
前几天,心宏先生送来新出版的大著《补白集》,认真读罢,随即感到这本书对我的疑惑,做了很好的解答。《补白集》是一本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书,收录了作者十多年来文学艺术的代表作,有散文、评论、新体诗、旧体诗、歌词、楹联,还有曲艺作品、书法与国画作品,林林总总,展示了作者多方面的兴趣和才能,以及所达到的艺术高度。比如所作楹联,从5字联到35字联,皆格律严整,文采焕然,令人钦敬与激赏。
对心宏先生的各项艺术成就,难以一一评述,只是想说,我最爱读的,最打动我的,是书中写亲人、家乡、儿时的那部分散文作品,如《父亲的“生意经”》《父亲的书屋》《儿时的星空》《曾经的电视梦》《带上母亲去休假》《命“硬”的立军》《母亲的天地》《五双鞋垫》《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等等。这些作品感情诚挚,细节真实,人物鲜活,不加修饰地呈现亲情、乡土、童年、庄稼、节气、温饱、星空等农业社会、乡间生活最基本的元素。这一切应是他生命的根基和精神的依附。心宏先生之所以平生葆有淳朴真诚的品性,我想,重要原因之一应是家乡,特别是父母赋予他的土地般的本色非常地坚牢,历经无数的雨打风吹而未稍有褪色和改易。
在上面提到的作品中,我尤爱心宏先生专写父亲的两篇。他对父亲既爱且敬,可以看出是对他一生影响最大的人,但却没有因之溢美,而是如实写来。他笔下的父亲是一个多才多艺,终身操劳,为了家庭将教书、耕种、经商轮番扛在双肩的乡村知识分子。既恪尽职守,又善于权变;既深爱家人,又失之严厉;既有书生的品格,又有商人的胆识。所记述的一些事情,如身为教师去“投机倒把”,为了让儿子顶替而设法提前退休,若按当时的政治标准,或今人的世俗眼光衡量,或许并不那么“高大上”,应为尊者讳。但家史也是史,心宏先生秉笔直书,记述而非塑造了“这一个”父亲真实、立体、生动,在我看来还是了不起的形象。这一形象深刻地反映了那个独特的、不可复制的时代,其典型意义,我以为超过了许多优秀小说中精心塑造的上世纪后半期的农村人物。从这个意义上讲,心宏先生写的不仅仅是怀亲文章,更是时代记录,后人将会从这一形象来感知他们的先人是怎样的人,曾经怎样生活过,从中了悟世事,汲取智慧。
心宏先生的新书取名《补白集》,很有意味。他说,虽然退休了,但生命不应大面积地“留白”,而须通过努力补上不再有日常工作的空白。这让我想起,我曾从业的新闻出版界,将报刊上填补空白的短小文章,称作“补白”。20世纪上海郑逸梅先生即以写此类文章得享盛名,世称“补白大王”,平生著作上千万字、40余种。还有济南乡贤南宋辛弃疾,文怀公相之策,武具将帅之才,然而平生不受重用,常年闲居乡间。他作词也只是为了填补时间的空白、心间的空白。其“补白”之作《稼轩词》,却成为了中华文化的瑰宝,为他赢得千秋美名。心宏先生或意在继承这种“补白”精神。
与心宏先生交谈中,我得知,他对退休后的生活有着明确而美好的期待与规划。我想,人生应该像树一样,小树有小树的蓬勃,大树有大树的挺拔,老树有老树的苍翠。老树因岁月的积聚、风霜的雕刻,枝干会更加遒劲,只要不消沉,肯努力,或许能绽放更多更耀眼的花朵。对心宏先生的文学艺术创作,我正作如是观。
比起诸君,我呢,因与心宏先生比邻而居,自然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最后作七绝一首,以表喜悦之情:
迁居欣幸比高邻,志远心宏意更真。
书画诗文诸样会,登楼请益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