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自由职业者)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杨绛的《干校六记》我先后读了很多遍。每读一遍,总会有新的感动与体会。这本三万余字的薄薄的小册子,在我看来,像是一盆炭火,散发着虽不炽热但很恒定、很踏实的温暖；又像是一盏小桔灯,映照着前行的方向。
面对苦难,面对无奈,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老舍、傅雷义无反顾地选择将生命凝固在一个永恒的瞬间,将纯洁而高尚的灵魂化为一个凄美的音符。而杨绛,则选择活下去,“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
在等待下放的日子里,年近六十的杨绛和单位的年轻人一起搬运图书,她惊叹,“最经磨的还是人的血肉之躯!”在干校,她费尽吃奶的气力,挥锹凿井,光着脚在污泥里铲泥浆。寒冬腊月,她独自在荒野窝棚里守护菜园,漆黑的夜里,总是一个人打了手电,顺着荒墩乱石间一条蜿蜒小径,孤寂地回到住处。劳动之余,还养了一只小狗“小趋”,半夜,“小趋”会陪伴她在干校宿舍的四周巡夜。
杨绛曾未经批准,冒险在一片汪洋的大雨中,一手打着伞,一手拄着拐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看望自己也在干校但不在同一个队的丈夫——钱钟书。这对患难夫妻见面后,杨绛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话:“来看看你。”等到急匆匆地赶回去的时候,她“只自幸没有掉在河里,没有陷入泥里,没有滑跌,也没有被领导抓住；便是同屋的伙伴,也没有觉察我干了什么反常的事”。
从生理意义上讲,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我很诧异,逆境之下,在这样一个外表羸弱不堪的年迈躯体里面,怎么会蕴含着如此惊人的生命的张力呢?支撑着那异乎寻常的坚韧与顽强的力量源泉又在哪里呢?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这是《老子》中的一句话,我曾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透过杨绛对干校经历的回忆,我终于能够逐渐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了。水,处于下,而且处于最下,但是,“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水,为而不争,天下莫柔弱于水,但是,它力大无比,水滴石穿,“弱之胜强,柔之胜刚”,“柔弱胜刚强”。
是啊,上善若水。一个人,只要拥有水一样的品格、水一般的胸怀,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多险的逆境,都会泰然处之,神马都是浮云!
尽管读过《干校六记》很多遍了,但是,每读一遍,我都会问自己:倘若我遇到这样的情形,又会怎么做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