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作家)
有一天,我在朋友那里见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子,朋友介绍说她叫莲娜,是乌克兰人,我便跟她闲聊起来。莲娜以前学的是电影美术,当过几部电影的美工,后来改做设计师。她有一个当导演的丈夫,是中国人,而她丈夫的外婆则是个俄罗斯人。
后来,莲娜打开电脑让我看照片,我才知道她丈夫的外婆是中国工人运动领袖李立三的妻子。莲娜热心地将她丈夫刘铉介绍给我,不久,我就跟刘铉见了面,他送了我一本他外婆李莎写的回忆录《我的中国缘分》。
李莎的俄罗斯名叫丽萨,她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家庭没落后,她只身到莫斯科学习、工作,在那里结识了在共产国际下属的国际工人出版社工作的李立三。那时,李立三身处逆境,受到批判,不少人对他避而远之,但丽萨却给予他同情,最后与大她14岁、结过几次婚的李立三相恋成婚。
这段看似甜蜜的“异国恋”,不久就遭遇了一次严峻的考验。结婚两年后,李立三因被人诬告遭到苏联内务部逮捕,关进了监狱。丽萨工作单位的领导劝她与李立三离婚,划清界限,丽萨坚决不从,宁肯被开除团籍。接着,她做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去监狱找丈夫。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丈夫被关在哪个监狱,当时,莫斯科有数不清的监狱,她就一家一家找,半年后,她终于在一个监狱打探到丈夫的名字,但也不能见面,只能每月送50卢布作为生活补贴。就这样,一直坚持到第二年11月,她才看到死里逃生、无罪被释的李立三。
1946年,李立三回到中国,8个月后,丽萨也追随而来,开始了她的异国生活,亲眼目睹了新中国的诞生。有意思的是,她在回忆录中披露了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当时不少从苏联回国的知识分子,都有一个苏联妻子,而且她们拿的还是苏联护照,在北京,这些苏联人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圈子。直到1960年中苏关系破裂,这些多年患难与共的异国夫妻,不得不劳燕分飞,中国丈夫忍痛将妻子送回苏联。
而丽萨也面临着这样的考验,她既不愿意离婚,又不想离开中国这个温暖的家庭。但是,如果她不回国,或放弃苏联国籍,会被苏联视为叛徒。而她要留在中国,就绝对不能再拥有苏联国籍。在周恩来总理建议下,丽萨几经考虑,终于在1964年申请加入中国国籍,决意将她的“异国恋”进行到底。
李莎的这本回忆录可以说是一个俄罗斯人“异国恋”的范本,一个贵族少女嫁给了一个中国的革命者,经历了苏联大清洗的考验,然后一起回到中国,遭遇中苏友谊破裂、十年“文革”等意想不到的灾难,但她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忠诚于那段纯真的爱情,谱写了一出“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异国恋情。
此外,这本书也让人们看到了一个中国革命者的感情生活。作为在中共历史上长期被批判的人物,李立三虽然早在1979年就平反了,但大多数人对他并不了解,而李莎就用一个俄罗斯妻子的眼光,讲述了李立三最真实、鲜活的生活和内心情感。
到2014年3月,李莎老人就整整100岁了。虽然李立三已经离去了很多年,但通过这本回忆录,我不难看到,李莎的爱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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