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马尔克斯发表处女作只想替文学青年争口气
2016年04月16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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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为了讲述》 加西亚·马尔克斯 著 南海出版公司 2016年4月出版
     2014年4月17日,拉美文学大师、《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等传世巨著的作者、诺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在墨西哥去世。为纪念这个日子,马尔克斯生平唯一自传《活着为了讲述》中文版特别选择今年的4月17日在全国同步上市。从小说《百年孤独》开始,以自传《活着为了讲述》收尾,至此,马尔克斯所有17部作品在中国全部出齐。
  “二十二岁的最后一个月,陪母亲回乡卖房子”,不仅是这本自传的开篇,也标志着马尔克斯文学生涯的开始。从那时起,儿时所有记忆深刻的人与事、贪婪的阅读经历、身边各种奇特的现实、向权威与成规挑战的勇气,将他带进了“写作”这个甜蜜而痛苦的陷阱。
  1947年,20岁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在读大学期间,由于不堪忍受前一辈文坛人物轻视他们一代“没有出息”,而写出了具有魔幻色彩的第一篇短篇小说《第三次忍受》。《活着为了讲述》中也提到这段经历,本版特摘选相关章节,以飨读者。
  我怎么也没想到,高中毕业九个月后,我会在当年最有趣、门槛最高的波哥大《观察家报》文学增刊《周末》上发表第一个短篇;四十二天后,又发表了第二个短篇。然而,最让我惊讶的是,报纸副主编兼文学增刊主编爱德华多·萨拉梅亚·博尔达(笔名“尤利西斯”)专门撰文对我表示认可。他是当年哥伦比亚最具洞察力的文学批评家,对文学新锐的捕捉也最敏锐。
  事出意外,一言难尽。那年年初,按照和爸妈的约定,我去波哥大国立大学法律系报到,住在市中心弗洛里安街的一栋膳宿公寓里,房客多是来自大西洋沿岸的大学生。下午没课,我没去勤工俭学,而是窝在房间里或合适的咖啡馆里读书。书是偶然或靠运气获得的,更多的是偶然。买得起书的朋友把书借给我,借期都特别短,我得连夜看,才能按时还。当年在锡帕基拉国立男子中学读的全是经典作家的经典作品,现在读的全是经过二战漫长的出版沉寂期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新鲜出炉、翻译出版的新作。
  新作陈列在书店橱窗,可望而不可即,但有几本在学生咖啡馆里争相传阅,这些咖啡馆是活跃的文化传播中心,从外省来的大学生在这里汇聚,有些人年复一年,始终如一,不仅有专座,还在这儿收邮件甚至汇票。
  多明戈·曼努埃尔·维加是我的一名室友,学医,和我一样,他也废寝忘食地读书。有一晚,维加带回刚买的三本书,和往常一样,随手借给我一本当枕边书,好让我睡个好觉。没想到适得其反,我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安然入睡。那本书是弗朗茨·卡夫卡的《变形记》,假传为博尔赫斯所译,布宜诺斯艾利斯洛萨达出版社出版,它的开篇就为我指出了全新的人生道路,如今为世界文学瑰宝:“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这些书很神秘,不但另辟蹊径,而且往往与传统背道而驰。事实无需证明,只要落笔,即为真实发生,靠的是无可比拟的才华和毋庸置疑的语气。山鲁佐德又回来了,不是生活在几千年前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而是生活在丧失所有、无法挽回的世界。
  读完《变形记》,我不禁渴望生活在那个与众不同的天堂。新的一天来临时,我坐在多明戈·曼努埃尔·维加借给我的便携式打字机前,试着写一些类似于卡夫卡笔下可怜的公务员变成大甲虫的故事。之后几天,我没去上学,依然沉浸其中。我正忌妒得发狂,突然看到了爱德华多·萨拉梅亚·博尔达在报纸上发表的令人痛心的言论,感慨哥伦比亚新一代作家乏善可陈,后继无人。不知为何,我将这言论视为战书,贸然代表新一代作家应战,捡起扔下的短篇,希望能力挽狂澜。短篇的情节围绕《变形记》中那具有意识的尸体展开,但没有故作神秘,也没有任何本体论的偏见。
  说到底,我还是不自信,不敢把稿子拿去给任何一位同学看。我读了又读,改了又改,改到不能再改,最后专门给爱德华多·萨拉梅亚写了张字条,具体内容我一个字都不记得了。我把那个短篇加字条放进信封,亲自送到《观察家报》的传达室。
  礼拜二送的稿子,结果如何,我一点儿也不着急知道,总觉得要登也没那么快。我在各家咖啡馆闲逛了两个礼拜,消解礼拜六下午的焦躁。九月十三日,我走进风车咖啡馆,进门就听说我的短篇《第三次忍受》被整版刊登在最新发布的《观察家报》上。
  我的第一反应是:坏了,一份报纸五生太伏,我没钱买。这最能说明我的穷困潦倒。除了报纸,五生太伏能买到的生活必需品比比皆是:坐一次有轨电车、打一次公用电话、喝一杯咖啡、擦一次皮鞋。细雨还在静静地下着,我冒雨冲到街上,却在附近的咖啡馆里找不到能借给我几生太伏的熟人;礼拜六下午,膳宿公寓里除了老板娘,没别人,可老板娘在也没用,我还欠她两个月的房租,相当于五生太伏的七百二十倍。我无可奈何地回到街上,老天有眼,让我看见一个男人拿着一份《观察家报》走下出租车。我迎面走过去,央求他把报纸送给我。
  我躲回房间,心跳不已,一口气读完。逐字逐句一读,我渐渐觉察出铅字巨大的破坏力。我投入了那么多的爱与痛,毕恭毕敬地模仿旷世奇才卡夫卡,如今读来,全是晦涩难懂、支离破碎的自言自语,只有三四句差强人意。时隔近二十年,我才敢再读一遍,而我的评判——尽管心怀同情——却更加不宽容。
  爱德华多·萨拉梅亚以惯用笔名“尤利西斯”在《观察家报》的每日专栏上撰文,直入主题:“本报文学增刊《周末》的读者恐怕已经注意到一位风格独特、个性鲜明的文学天才。幻想世界无奇不有,但将其精华质朴自然地表现出来,绝无虚张声势,并不是每个初涉文学的二十岁青年都能做到的。”结语毫无保留地认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出现,意味着一名新的、引人瞩目的作家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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