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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东升
回老家,不经意间在东屋翻出一个老物件,一把四十多年前的小木凳。小木凳是用榆木做的,三十多厘米高。虽然历经这么些年头的或坐或踩、或摔或踢,却依然牢固如初:面板光滑平整,凳腿、横撑的榫卯插接严丝合缝。睹物思人,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这把小凳子的制作者二木匠。
二木匠姓宋,出身木工世家,祖上就以木工活精细严密、省工省料而闻名十里八乡。二木匠兄弟四人,因其排行老二,乡亲们便习惯称他为二木匠。兄弟四人都继承了祖辈的手艺,按祖上的行规,老大是这个团队的领头雁,是组织者、领导者,主要负责招揽活计,商定工期,分配工序,结算工钱等事宜;其他兄弟各司其职,但由于二木匠艺高心细,所以每次都承担着技术含量最高的几道工序,诸如放墨线、精刨光、凿榫卯、雕图案、上油漆等,而老三和老四就干些拉大锯、锛毛茬、粗刨面、刮腻子等体力活。
二木匠不像其他的木匠,放墨线时总是两人互相配合,一人牵着墨线的一头,蹲在木料的两端,需要彼此量着放。二木匠放墨线非常谨慎,他将原木平放在地上,先是眯缝着左眼,用右眼反复打量,然后从工具箱中取出拐尺,这头量一量,那头测一测,并用墨笔随时标记,等心中完全有数了,才拿过墨斗。墨斗中的墨线头上,系着一个“L”形的小钩,二木匠先将小钩扣在木料一端的标记处,接着边退边旋出墨线。随着墨斗发出一阵急促的“哗啦、哗啦”声,墨线很快就被拉伸到木料的另一端,二木匠将墨线绷紧,左手牢牢地按住墨斗,右臂极力向前伸直,再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揪起墨线中间,只听“啪”的一声,瞬间释放的墨线便清脆地打在木料的表面,显现的墨迹既细又直,还十分清晰。二木匠这种做法,不仅方便对木料的锯解,还考虑到了一些曲里拐弯的地方该如何使用,那些枝杈疤结该怎样去除,真正做到了物尽其用。正因如此,打制同样的家具,其他木匠需要三方的木料,二木匠只需两方多一点就够了。
在八仙桌或太师椅上雕刻花鸟、山水和人物,是二木匠最得心应手的技艺。手中握着形状各异的雕刻刀具,也不用打草稿,只是用一把小锤子不停地敲打着刻刀的尾部,刻刀便游走于板面之上。须臾,兰花或者寿星图案就非常清晰地显现出来。再用细小的刀具稍作修饰,花卉或人物便栩栩如生起来。若是打制新婚用品,二木匠还会在醒目的位置雕刻出“龙凤呈祥”图案或者“囍”字,很是喜庆。
做活的同时,二木匠还非常留意一些下脚料的归并、存放,等快完工的时候,他就在这些下脚料里挑挑拣拣,大些的板、撑,他就加工成小木凳或者案板,小些的就做成盛放筷子的站筒、老人放置旱烟叶的木匣等。我家的那把小木凳就是这样做成的。
二木匠不仅手艺好,会省工省料,还热心助人。不论哪家要砍伐树木,也不问到时候是否要请自己来做活,他都会主动热情地前去帮忙。根部要挖多深,大的股杈要留多长,他都一一告知主家,并且还口头禅似的言语道:“长木匠,短铁匠,不长不短是锔匠。”意思是砍伐树木时要留有余步,避免到时候用起来不够尺寸。日子久了,乡亲们也就形成了习惯,只要备置木料,都要请二木匠前来指点一番。
没有活儿的时候,二木匠也闲不下来,他常常购置些木料,在家自己加工几张桌子或者椅子,然后拿到集市上卖掉,以贴补家用。由于多年的劳累,积劳成疾,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二木匠不幸病逝,乡亲们倍感惋惜。
二木匠是和我同一个村的,按街坊上的称呼,我应该叫他二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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